甘霖笑开了花,连连点头,关上了办公室门。
甘霖走后,苏清苑给花瓶里面加了点保鲜剂,往里面插了几株法拉皇后。
思绪随着法拉皇后的大马士革玫瑰香气,回到幼年时期。
孤零零站在雪地里,浑身上下都快没有一丝热气了,熙熙攘攘的人从这条街道上,到来或者离开,没有人在这里问一声:你好。
苏清苑穿着小裙子,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瑟缩在即将到来的冬雪里。
旁边热闹的酸辣粉店一锅接着一锅。老板用特制的小竹篓,往里放一小把泡发好的酸辣粉,放在骨汤里吨吨煮好。旁边的小瓷碗里放上调味和一大勺榨菜,最后浇上热腾腾的骨头汤。
吃惯了锦衣玉食,过惯了豪门生活,从没想到市井烟火,仅是一勺酸辣粉就能勾人魂魄。
苏清苑双眸晶亮顶着酸辣粉,摸了摸包里,连五块钱都掏不出来。
你是孤儿?走丢了?从身后窜出来一个人,穿着牛仔服,脚上是一双儿童版空军一号。对方稚气未脱,眼尾上挑,典型的痞子少爷、纨绔子弟,嘿,跟你说话呢,还不爱理人,瞧你也是个离家的,我俩志同道合。小爷我请你吃饭。
痞子少爷俨然话多、自来熟以及不安好心。但苏清苑是在是太饿,他从未想过饥饿可以带走生命,可今天却尝到了。
你放心,我又不是什么坏人。我就是钱多,想找个看得过眼的说话。一看你这样的,在雪地里站了这么久了,就猜到了你跟我一样,肯定都是离家出走的。我觉得我俩肯定合得来。你家里老爹老妈也像我家里那样烦?痞子少爷话包子一样的,喋喋不休。
趁着坐在小店铺,缩着脚的时候,痞子少爷开始吐槽起自己的家庭。现在苏清苑总算觉得对方不是个人贩子了,因为没有哪一个人贩子,会在喋喋不休的讲述着自己家里的事情,事无巨细,大到家里笔直的承力柱,小到牙刷颜色。
烦死了。天天让我继承家业。我家里不还有个大哥?他继承不久好了,我就是个计划生育的破坏者,超生计划的缔结者,你说多生我还不如生块叉烧呢。他们觉得没意思,我也觉得没意思。
噗苏清苑没忍住笑了。
他年纪尚小,五官精致还未分化,颇有种雄雌莫辩的纯净,桃花眼还带着圆弧,眼尾却稍稍往上,笑起来像个小月亮。偏偏眼尾带着水红,唇角也是红的,像个通透的草莓糖,让人想咬上一口。
你笑什么?洛枳行脸颊有点红,他看眼前的小姑娘,喉结有点痒,心脏有点快,就连发出询问的时候,声音也格外的低哑。
小姑娘笑弯了眼睛,瞳孔间有如海水映天,干净澄澈: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真的?洛枳行眨了眨眼睛,喉咙越来越痒,像是藏不住的一见钟情要从喉间跳脱出来,化作少年青春的变音,那你觉得我长大了会成为什么人?警察?总裁?科学家?
酸辣粉来喽老板稀松褶子笑出花,撒上一把葱花以后,将两万热气腾腾、辣椒油亮的酸辣粉端了上来。
苏清苑话到嘴边,被酸辣粉勾走了。他平日里吃得素雅,阮家几乎没有辣菜,但今天一口下去,酸爽异常。
不是过分的辣,却是满口的香。尤其是吸饱了汤汁的卷白菜,甘甜清润、回味无穷。
饱食的满足感让苏清苑浑身上下都暖和起来。他周身的警惕感也因为这股暖意柔和下来,桃花眼带着吃饱喝足的慵懒娇俏,淡色嘴唇变得红润,呈现出诱人色泽。
他眼尾一挑,年少清纯,如含苞待放的桃花朵。
你很厉害。也许你能当一个优秀的侦探。
洛枳行浓墨的眉头一挑:为什么是侦探?
年少幼稚、中二、带着对未来各种揣测,苏清苑的声音还没有变化,软糯黏糊。
因为特别帅。
两个人沿着冰冷的街道,走到了旧教堂。这里没什么人,颓败垣墙成了小孩子们的游乐场,墙角覆盖着白雪,偶尔可以看到几根倔强生长的杂草。
洛枳行一脚踏上横亘教堂倒塌的巨石上,伸手把乖顺呆在地面上的苏清苑拉了上来。
唔苏清苑一手压着裙子,小声叫起来,然后他摔在洛枳行怀里,又小声叫了一下。
洛枳行把她放到旁边,笑她:胆子怎么这么小?
苏清苑没有说话,从高处往下看去,城市覆盖在一片白雪里面,安静得吓人。偶尔有一层漂浮在白雪上的红灯笼,连缀的,是万家灯火。
啊,这个看过去,像一种玫瑰。少年爽朗,腾空的脚晃悠在空中。
苏清苑偏头,眼神里写满了疑惑。
像什么?
少年郎痞痞笑容,豁达纯真。
法拉皇后。
法拉皇后?对玫瑰一知半解的苏清苑,心头像是被名为法拉皇后的玫瑰抚顺,那是什么样子的花?
洛枳行看着纯洁天真的少女,心里痒酥酥的。他的小鹿乱撞,他的月河倾颓。他轻咳一声,冬日寒风吹散他脸颊的滚烫。
古典玫瑰的花型,翻卷如白雪,花瓣尽头是一簇火焰似的卷边。
苏清苑在心底默默记下,多年后无意间一撇万花丛中的玫瑰,唯有法拉皇后,像是白皑皑雪地里,唯一静静燃烧的灵魂。
他问少年:我们会再见面吗?
少年拍拍屁股上的尘灰,低头在他手背上一吻,是古老的礼节。
我们一定会再见面。
寂静的街道覆盖着白雪,万家灯火点亮城市的灵魂,就像是法拉皇后静默的卷边。
但那个少年的模样,却已经变得模糊,只记得少年穿的牛仔服上有只狗头。现在想来,说好的一定会再见面也不过是少年的一句玩笑。
连苏清苑本人,也只是偶尔想起,却又偶尔叹息。
苏太强打来电话,询问是否需要帮助他压评论。
苏清苑本想说不用,但想起之前收到苏太强秘书的抱怨:小苏总,你别跟苏总太客气,他最近时常寂寞。再这样下去,脾气就越发狂躁了。人们都说,这样下去是会得老年痴呆的。
他清了清喉咙,柔声跟哥哥说:有大哥一直帮助我,我心底里觉得很幸福。
别说了。苏太强脸颊通红,眼圈也是红的,再多说一点,他英俊多金的霸总形象就要当然无存了。
怎么可以让别人看到他这么不华丽的样子呢?
苏清苑说:一切就随哥哥做主吧。我可能要去做一点别的事情。
苏太强心里咯噔一声,隐约觉得弟弟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记得苏清苑,青年才俊,言行举止都要被束缚在乖孩子的行为中。一言一行都像个精致的玩偶。作为阮家的继承人,他年少需要疯狂的学习,对外要十分得体,童年被不断剥夺,只剩下枯燥的书籍。长大以后守着公司,像个守护宝藏的龙骑士。
可是,真正的他呢?在少言寡语的背后也许还有着一丁点守望,就像,曾经想伸手去摘那个橘子一样。
所以,他不想仅仅当个乖孩子。乖孩子阮清苑,早就死在了前世的监狱里,风化成了一堆白骨。
现在的苏清苑。
从地狱里爬回来,来索命。
苏清苑挂断跟苏太强的电话,给白云殊发了个信息,约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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