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年底工作也正是最忙的时候。
小花赶在年前还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斩获职业生涯中成交额最大的一单合同,算是弥补先前没能完成的遗憾。
人生有时难免失意,其实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以后从此畏惧,从而无法避免下一次的不尽如人意,我们都知道任何事情都要靠自己去争取,若萎靡不振的时间太长,留给自己重振旗鼓的时间便也变短了。
签约当天小花借着庆祝的由头请小组里的十几位同事吃了顿便饭,也当是答谢,毕竟工作上都有密切往来,平日里多少有过互帮互助的时候,流言四起时更是有人替她说过话,相信她的无辜,这事她心里一直记得。
爱嚼舌根者固然有之,但如果只听得见不好的声音而对身边的善意视而不见,那么每天未免也活得太不舒心。
人言善变,有时不必太过计较,至少作为同事大家都是合格的。
王部长大概是里边唯一特别的存在,小花待他如恩师一般,单独约了时间请他出来小酌几杯。
地点定在城中一家私房菜馆,王部长准时赴约,跟着服务员进包间看到大大方方坐在里面的程迎夏满头疑惑,约她的人明明是新带的小丫头不是这个顶头上司。
程迎夏没忍住笑:什么表情呐老王。
老王揣着疑问入座:什么表情你看不出来?
程迎夏含笑点头:看出来了。
老王:你怎么在这里?
这不是女朋友要请人吃饭,我来做陪,程迎夏往他杯里添了点茶水,先喝点水。
女朋友?老王了悟,再一合计,合着这是鸿门宴啊,送我这么大个秘密我是该知道还是不知道?
程迎夏啧一声:什么鸿门宴,说这么难听,咱俩谁跟谁啊,谈恋爱通知你一声合情合理。
老王捏着茶杯打趣:可别,我跟程总您能有什么关系,不要乱说话,害我晚节不保。
说起关系他和程迎夏大概也算是师徒关系,打从一开始小丫头进公司,老程总就悄悄交代了他一个人,这是自家不成器的女儿,好好带着,他哪里敢怠慢,手把手教,一点不敢藏私。
就是程迎夏这个徒弟着实不听话,一口一个老王的叫,在很多问题方面都死倔着不肯松口,常常气得他吹胡子瞪眼,跟她相处久了自己耐性都变好了。
开始是有点不满意,但后来他也发现了小丫头并非不尊重人,就是天性使然,自己的想法太多了点,念在小丫头片子一个也就不跟她计较,反而到最后发展成了忘年交。
程迎夏一直很聪明,他能教的不多,全靠她自己领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点一直令他很是欣慰。
互相开着玩笑,外出的小花在聊天的半道上回来了。
聊了什么?
程迎夏拉开旁边的椅子,朝她说:瞎聊。
小花上前去坐下,对着老王腼腆一笑:不好意思王部长,她非要跟来。
没关系,她脸皮厚。老王没给程迎夏留情面,这是私底下的聚餐,不在工作里,所以可以任性吐槽,不用怕得罪谁。
程迎夏果然咳嗽两声,觉得被拂了面子,马上转移话题。
点好的菜一碗一碗被送上桌,冬日里的一壶烧酒喝得两人都满是惬意。
说着说着,程迎夏语气和表情变得认真:老王,小花不懂的地方还有很多,希望你多带着点。
老王也变得认真起来,说出口的话却还是不着调调:那好办,给我涨工资。
当然要涨,可不能委屈了我们王大部长。程迎夏知道他这是意会了,轻笑一声回答。
不是她自己不愿意教,而是她的做法往往太过于冒险,小花从何种层面来说都是稳重的人,适合老王这样同样稳妥的老师傅来教,她自己都没个几斤几两,怕把人给教坏了。
等她们都再过几年,自己在现在的位置上坐久了,再教她一些管理的经验,更合己意。
小花旁听也不吭声,浅薄的经验令她插不进嘴,她不知道姐姐这次非要跟过来是打了这样的主意,几句话里托付意味甚浓,王部长承担起自己这份责任,她也必定不能让任何人失望。
王部长,我酒量不好,以茶代酒敬您一杯,谢谢这段时间的照顾。是场面话也是真心实意。
老王举杯示意,笑得慈爱:还是你自己争气。
来,老王,我陪你喝。此行的目的已经传达到位,程迎夏松了口气,觉着高兴,不知不觉又上了几壶酒。
度数不高的烧酒都让人有点上头了。
回去请代驾吧,我喝了酒不能开车。程迎夏悄悄同小花打商量。
小花想了想:我开吧,我没有喝。
也行,程迎夏说,没怎么开过夜车怕不怕?
小花摇摇头:不怕,我能开。
程迎夏嗯一声:那你开慢点,我们不着急回家。
你侬我侬,老王瞧着感慨万千:我倒是没想到你们会是这种关系。
他只知道程迎夏对这个小姑娘很上心,问过几次工作近况,本以为是赏识没想到是认识,还是这般深入的认识。
赏识小花的那个人应该是他自己吧,先前不知道两人有这层关系,从没有看在谁的面子上给小花以提携,完全是小姑娘自己凭本事闯出头来。谁会不喜欢听话懂事,学习能力又强,还肯努力,也不惹事生非的下属,他的赏识是理所应当。
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事还是先前朱部长犯下的那次错误,知晓后的第一反应是愧疚,老朱和他争斗多年,小姑娘多半是受自己牵连才被对方盯上,所以他当时气得想将人狠狠揍一顿,结果还来不及施行人就被程迎夏赶出去了,倒也算是大快人心。
现在看来程迎夏的当机立断一切有迹可循。
程迎夏听见他突如其来的惊奇感叹笑出声:我还以为你要破口大骂呢。赴宴之前她还有点忐忑,还没有跟长辈出过柜所以不知道是不是会招来厌恶。
老王不解:我骂你做什么?
程迎夏:同性恋恶心大多数人不都是这样说吗?
老王摆摆手:我不是那大多数人,我觉得你俩就挺好的,你确实需要个人管一管了,我看小花明事理,正合适。
程迎夏不住点头:我也觉得太合适了。
你看啊,我总丢三落四的,不管什么文件都四处乱放,每次都是她给我收起来。
以前晚上喜欢熬夜,不坐到一两点钟都不想躺下来,现在十一点钟就得躺床上酝酿睡意了,不然某人还得不高兴。
我今天本想穿得美美地出门,她非要给我包得像个粽子似的,非说我冷,程迎夏说着拍了拍身上厚重的外套,出门才发现是真的冷,谁知道突然降温呐。
程迎夏滔滔不绝,细数了一桩桩哪里合适,听得小花一度脸红,想叫她不要再这么夸张地渲染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关心,也是因为羞赧于她能记得这些有自己痕迹的生活琐碎。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只是都放在了心里。
而老王在一旁笑得像个慈爱的老父亲,他印象里的程迎夏不是拧着脸死倔就是逮着不满意的点咄咄逼人,顶多高兴了就夸人两句,哪里像现在这个样子,谈起另一个人时从容又温情,从不拘泥细节的她对生活里的细节却如数家珍。
他这个旁观者看过去只觉得是一对璧人,心生艳羡。
羡慕啊,突然想自家老伴了,年轻的时候他们总吵吵闹闹的,还没有过这样深刻的觉悟,怎么现在的小辈这么会过日子。
酒足饭饱,天也黑了,老王丢下一句吃饱了,回家就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