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非焉询道:如何?
初一满意道:有一坛还是满的,想来密封的不错,不知酒香是否依然如故。
方才初一挖酒时凌非焉一直立身在旁细细观看。但见初一掘土之时全无犹疑,且三次皆泥开酒现,不由感慨千年时光荏苒而过,叶小舟历经轮回转世仅剩残魂,却依然清晰记得前生埋酒之处,可见她的思念之甚执念之重。也便刹那间明了初一为何要挖这千年陈酒,为何说那句未归人未解怨。
凌非焉叹息道:我去取杯盏来,尝尝这千年之期的味道。
待凌非焉由屋内竹筐中取来两个喝茶的浅盏,初一已在青石台上将那坛保存完好的桂花雪开了封,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凌非焉递给初一一个杯盏,问道:怎么?
初一黯然道:酒香全无,已没了味道。
凌非焉道:罢了,没有味道也要喝一杯,了却叶真人的一心夙愿。
初一点点头,将桂花雪倒入两个浅盏中,郑重端起向凌非焉道:愿这杯酒淡了过往前尘。
凌非焉亦与初一举杯相对,轻声道:愿此酒系你我今后此生。
话音未落,两人眉目流情,相视而饮。没了味道的桂花雪几与寡淡白水没甚两样,又隔了千年之久,让饮下酒后的初一和凌非焉颇感喉舌不爽。
凌非焉放下杯盏,想起方才初一揶揄她的大仇,皱眉道:难怪这酒味道不佳香气全无,怕是你这前世的叶真人完全未得天御大神酿酒手艺的精髓。
初一闻言心思一转,呵呵笑道:好,算我前世学艺未精,不能让美酒绵香千年。可今儿也不知怎么就这么巧,天御大神的转世本尊就在眼前。不如凌尊再赐教赐教这酿酒手艺的精髓?
凌非焉一愣,大仇未报反被将了一军,只得拂袖道:贫嘴,你何曾见过我会酿酒。
夕阳西照,天空渐渐涌起火红颜色。初一将视线移向远方,淡淡言道:我在心照环境历过许多次轮回,恍惚还记得这桂花雪的酿造之法,凌尊可是丝毫印象都没有么?
凌非焉望着初一忽显沧桑的面颊,为难道:我只道自己喜爱桂花清食或与天御大神聆好饮桂花酒相干,但这酿酒的法子却是点滴也记不得了。
也罢。初一将满映夕阳的眼眸回转过来,牵起凌非焉的手,微笑道:今年仲秋,我们再采桂花来酿酒吧。
仲秋凌非焉轻声呢喃,思绪渐远。
眼下清明方至,不过仲春时节。不知那不详的风讯还及不及让她与初一安然等到桂花尽放处处飘香的仲秋时节。
第264章【仙尘再乱】264
翌日清晨,银眼夜魔已被铲除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天御宗。在坎城深受其害的五宫弟子无不欢呼慨叹,尤其伤亡惨痛的涂明宫更是人心振奋,群情激昂。
午后,非玉得明海道尊允许在望月居凌非墨门外摆起小小祭坛,一众涂明弟子皆来哀思凭吊。
人群中,一红衣高阶男弟子非晨向身旁同门赞叹道:原来我还不服气非一师妹坐上咱们涂明宫的首徒之位,现在看来是我狭隘了。她竟能以一己之力除去银眼夜魔这个千年妖邪,莫说她的功法道行远超你我,光是这份气魄也足以让人钦佩。
高阶女弟子非灵应道:也不知当时战况有多惨烈,我听说非一凌尊是天枢宫的非焉凌尊亲自去东海给接回来的。师尊在殿上说她染了邪气,连照影居都没回,直接就给送到青灵峰上静养去了。可惜青灵峰是禁地,咱们也不得去探望探望非一凌尊的伤情。
另一青衣初阶男弟子非余则摇头道:我看这事情肯定还有更多内情,只是我等不得而知。
非晨询道:师弟此话怎讲?
非余煞有介事道:你们想啊,坎城一战天御宗好手尽出才勉强将银眼夜魔重伤,到底还是让他跑走了。如此强大的千年邪魔纵使到了强弩之末,也绝不是一个凌尊首徒就能单独斩杀的呀。况且非墨凌尊道法何等神妙,不过挨了银眼夜魔一掌业火就丢了性命。非一凌尊若真和银眼夜魔殊死搏斗,又怎会只是沾染了些许邪气?
非灵闻言,惊讶得压低了声音,紧张道:师弟,你是想说非一凌尊已经
非余不好言明,看向不远处放着凌非墨灵牌的供桌,抿着嘴巴无声摇头。
师兄多虑了。一道冷冷的女声打断了非晨非余非灵三人的猜测。
三人转过头来,但见说话的人正是当初与初一一起来到天御宗的女弟子罗悦馨。
非余瞥了一眼罗悦馨,反问道:怎么,非馨师妹另有高见?
高见不敢,据实而言罢了。罗悦馨用阴冷无情的语气道:昨日绎武宫值守山门的同门都看见凌非一与凌非焉双双而归。凌非一能骑马能走路能说话,哪像你们说的染了邪气大病不起,甚至一命呜呼了?
非灵听闻,神情舒缓许多,喜悦道:非一凌尊若是无恙,那岂不是更好。
非余却并不服气,与罗悦馨争辩道:安然无恙怎会送到青灵峰去?别以为你道听途说的消息就是事实。方才我与非然师兄一起去绎武宫问过,非奇师兄说他只见到个戴着纬帽的女子,还将面孔遮挡得严严实实。他也没见到那女子的真颜,根本不能确定回来的人是不是非一凌尊。不过是非焉凌尊说是,师兄便相信她是。依我看这其中必另有隐情,所以才找个与非一凌尊相差无几的女子来假扮。非然师兄,你说是吧。
赵青然一直立身几位同门身旁沉默未言。非奇不知初一为何戴着纬帽,非余说纬帽之下另有他人,但赵青然不同,他对纬帽后面隐藏着的秘密一清二楚。在东海岸边,他亲眼所见初一右目化作金色魔瞳。所以他知道非余猜得对也不对,此事确有隐情,只不过这隐情不是涂明宫新任凌尊首徒的死讯,而是他们口中那以一人之力诛杀银眼夜魔的英雄早就沦入魔道,跟天御宗的同门人魔殊途了。
然而赵青然不能让人知道他去了东海,所以便不能立刻向初一探问她与银眼夜魔的交战,也就无从得知银眼夜魔湮灭后他的鬼奴去向了何处。会消散?会转生?还是如银眼夜魔在坎城时所说那样,他死了,他的鬼奴便会化作孤魂野鬼,永世不宁,永无来生。
每每想到此处,赵青然的心中便是一阵怆然剧痛。他一直坚信这次赴了银眼夜魔的约便可换回父母魂魄,将他们安放超度,不料却被初一阴差阳错坏了十数年来苦苦筹谋的全盘计划。若不是清晰知晓自己与初一道行上的差距,那日又有凌非焉在旁,他定会仗剑而上将那间接溃灭双亲鬼魂的罪人杀之后快。
所以即便是亲眼看见了初一的金色魔瞳,更目睹了海岩下凌非焉与初一的痴缠亲吻,赵青然也只能将愤恨的怒火深沉压抑在灵魂的最深处,激烈炙烤着心底最阴暗处的疯狂念头。他想所有伤害他父母的人都去死。他要让一切阻挡在复仇路上的障碍都走向毁灭。
待赵青然窃听到初一会与凌非焉同归天御宗后,便连夜快马先返宗门,再装作对一切全然无知的样子等着初一和凌非焉的归来。可惜明崖道尊的决策既在他预料之内又让他十分失望,他只得暗自思量有什么法子能巧妙的将藏在青灵峰上的魔物,以及她和凌非焉之间那些绝不可为外人道哉的密事给抖到明面上来。到时就是再怎么技不如人也无需亲自动手,自有规矩道义助他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