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早启程,历了半日颠簸,晌午方过,终是遥遥望见兴州城高耸的城楼。也是此刻,头顶日光渐被自北来的黄云层层遮覆,看来一场风雪已在途。不过好在,于他等已无碍。
一入城,一行人便先奔那名唤登仙的酒楼去,此乃李巧儿兄长李通所开。到时见彼处门庭开阔,楼高三层,规模当是不小。
一路劳顿,至此尚未歇息饮食过,穆昀祈便也下车,欲借隙小歇片刻。
才是未时,楼内酒客寥寥。几人寻处坐了,道明来意。须臾,楼上匆匆下来一人,当下看李巧儿欣喜的神色,便知是李通。穆昀祈抬眸稍打量,见彼者二十五六年纪,浓眉大眼,相貌周正。
你怎来人欲言又止,显然倍感意外:我先前传与你的信,未收到么?言间竟是蹙眉频频,音中实无欣喜可言。
李巧儿摇头:当日发出那封告知你我即将北来的信,我便启程上路,之后你若回信,我皆错失了。
这便难怪低出一言,彼者无奈。眸光微抬,才留意到坐着的二人:这是
李巧儿忙为引荐。听闻原委,李通上前作揖称谢。寒暄间知他数载前辗转来北地经商,近时才开了这爿酒楼,营生尚可。
此刻抱在怀里的小婴儿阿暖醒了,哭闹不休。李通只得告罪,道先将妹妹与外甥女送回家中安置,一阵便归。穆昀祈自无不可,便询问可有空房,意下欲在此盘桓两日。这酒楼本就兼做客店生意,恰后面尚存几间上房,李通便吩咐小厮急去准备,妥当后助他们安顿。
李通兄妹去后不多时,雪便降下,天光愈发黯淡,申时未至,倒似已入夜。今日本未有出门打算,穆昀祈遂也安然,独坐品茗,静待消息。也就两盏茶功夫,外间人声突禀:郎君,人到了。
进来罢。穆昀祈轻应。
门开,一人疾步入内,看到正坐之人,倏是瞠目,显不敢置信。
荀卿,别来无恙?穆昀祈目光露笑。
陛来者一怔,急拜下。
知他狐疑,穆昀祈嘴角轻勾:吏部巡官另有他务缠身,中途绕道,吾取之符节一用而已。
啊?荀渺回过味来,顿急:陛郎君此举,实是犯险!臣密奏中已提到此刻北地不宁,危机四伏,郎君却为何还要
你所指的危机,是那些神出鬼没四处为祸的鬼魅,还是邵景珩?打断之,穆昀祈看去不以为意。
荀渺一愣:二者皆有,然首当自是那些鬼魅啊!这数月来,下至平民百姓、上至驻边禁军,甚至猷国押运粮草的军队,皆是无端遭袭,横死者甚众!而事发至今数月,吾等集数州州衙之力追查,却毫无进展,如今鬼魅作祟的谣言已然流传遍布,民间人心惶惶,夏州及周边几处小城已行宵禁,照此下去,兴州或也难免。郎君此刻前来,岂非涉险?
听你言下,听他此番深论,穆昀祈却品出了另种意味,是以为鬼魅为祸一事,与邵景珩并无干系?
眉心乍紧又松,荀渺垂下眸光,音色沉着:臣着实以为,此事,不似邵经略所为。其人谨慎,即便果真如传言那般养出似同鬼魅的死士,然为试其效,实有百千种避人之法,何必闹得天下皆知?再者,流言道其招揽天下术士为之炼药,以养刀枪不入可以一敌百的死士,然据臣探查,邵经略似乎并无那闲心,数月来莫说他近旁,便是寻遍整个兴州城,也难找出个把存那能耐的方士能人,倒是抬起的眸光一动:寻医问药,他倒乐此不疲!
寻医问药?穆昀祈一震:他病了?伤了?
我看不像!言者摇头,也露惑色,我初时尚疑心此或与养死士有关,他名上寻医问药,实则是搜罗术士奇才为己用,但实情却非如此凡是他找去过的医者,皆有名有姓,来历清楚,且后也都一一安然归家,并无可疑。
思忖片刻,穆昀祈问:这些医者,可有共通之处?
有!荀渺点头:我命人细作打听了,这些医者虽各有所长,然共通处在于擅解毒!
解毒?穆昀祈有所思。
片刻静寂。
郎君望着静坐凝眉之人,荀渺几分纳闷。
倏回神,穆昀祈一笑强掩讪色:则除了求医问药,邵景珩近时可有他举?
一思量,彼者如实:据臣所见,其人日常,不过是官衙到官舍、官舍又复归官衙,长时埋首军务,似乎无心旁顾,只偶尔外出巡边,或视察军中说到此,才想起:哦,这两日他往西巡边,暂不在城中。
不在!穆昀祈面色忽黯,可知何时归?
应也快了罢,荀渺掐着手指,至多三五日。一顿,则郎君此来,是为?
见他一面。穆昀祈无意隐瞒,但看彼者忧色顿显,只得故作笑意:放心,吾自有分寸,且他若果存歹念,我也不能安然至今。
知他心意已决,荀渺暗叹一气,只得咽下到嘴边之言,不过想来此间尚有三五日之隙,不定还能出何转机,遂与其此刻顶风逆上自讨没趣,不如蓄势见机再谏!遂转过话锋,道天色不早,请天子移驾官舍安顿。
穆昀祈却回绝:我已决意在此安顿,免得去到衙中兴师动众。
荀渺极力劝阻。
然穆昀祈的道理似也不错:你既说这北地不太平,我此刻入住官舍,岂非招摇?遂不如权作闲人身份,在这客店落脚,以免惹人疑心。
这荀渺正迟疑,忽闻外间回禀:郎君,李官人来了。
请他进来罢。穆昀祈起身,笑与面前人释疑:这李通,便是此处的店家。
李通入内,各自见过礼,穆昀祈又替之引荐了荀渺,只道是自己当初的同窗,李通倒也尽信,便道明来意:已在雅间备下酒席,请他赴宴!穆昀祈只道自己轻染风寒,不宜饮酒,然看他意诚,便遣吕崇宁代往。
李通已出门,荀渺却望着其人背影有所思。
荀卿见过其人?穆昀祈好奇。
荀渺摇头,似茫然:并非!我只是
言未尽却被穆昀祈打断:对了,我既方才已对人言,你是我师弟,而你也着实受过宋老夫子几番教诲,则今后在外,你我便师兄弟相称,切莫出错!
嗯啊?荀渺一愣,张口结舌。
当夜无事,只风雪依旧,翌日亦然。不过第三日清早雪势便小,至午后竟云开见日。穆昀祈欲出门逛逛,才下楼却与匆匆入内的李巧儿撞个正着。
以为她来寻兄长李通,吕崇宁便道走得不巧:方才才见其人出门!
李巧儿倒不见沮丧:无妨,我此来并非寻兄长,而是前日走得匆忙,将个小包袱落下了,现下趁阿暖睡着,过来寻一寻。
小包袱?吕崇宁眸子一转,一笑露讥:我却怎清楚记得,你当日下车时,可并未拿什么包袱,只抱了阿暖而已啊?
我似教人戳了短处,女子两颊一红,口气却不善:你又未尝一路跟着我,怎知我未拿?
好,就算你拿了罢。未想吕崇宁此回倒是退让得爽脆,只话锋一转,言出又令李巧儿瞠目:那你在此慢慢找罢,吾等要出门了,恕不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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