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穆昀祈揉揉额角,看去仍旧迷惘。
吕崇宁回:昨夜郎君晕倒了,好在大夫说无大碍,只需多服一段时日汤药,自可痊愈。
是么?耳根微热,穆昀祈畏光般一手挡在眼前。稍顿,邵景珩呢?
邵相公言才出,却听门外轻叩之声。
是曾无化前来送药。
看他打开食盒取出药盏,穆昀祈连连蹙眉:日日服药,我如今闻此味就作呕,就不能停两日么?
吕崇宁劝:大夫说了,此药不可停!您先前服了那些时日药,余毒本已将清,然昨日眉心轻锁,现下余毒滞留脾脏,须加服数日才可散解。
数日又是几日?穆昀祈一眼扫去,尽显烦躁:先前说数日,实却是服上便未停过!如今又道数日,如此反复,却还有停止之日?
吕崇宁哑然。
郎君稍安,此药,您至多只须再服半月。曾无化接言:昨夜大夫向我家相公交代之时,吾等皆在场聆听,绝然无错!
对啊!吾等皆可作证。吕崇宁忙不迭点头,大夫叮嘱邵相公,此回前往,只须寻回半月所用之药即可。
寻药?穆昀祈一怔:寻什么药?
乃是吕崇宁开口,却被身侧人打断。
乃是郎君这些时日所用药中的一味主药。似未意识到自己失礼,曾无化言来侃侃:此药虽也不算难得,但要即时见效,便须选用上上品。便如人参,药市上虽非罕见,然若要取续命延寿的千年老参,便非轻易。大夫有言,此药上品生在深山山坳中,于雪后十日采摘为佳,且要两尺高上下为好!而寻常药铺这等上品几乎不见,相公遂才亲自进山采寻。回望一眼桌上,郎君当下所用之药,乃是兴州初雪后,相公往山中寻回的,原以为足够,岂料带意味一顿:好在北地冬日雪不鲜见,相公今日天未亮,便带人出城寻药了。
穆昀祈无话。
彼者一揖:郎君若无他事,小的先告退。
听外间屋门关闭之声,穆昀祈才似醒转,茫然的目光投向榻边:崇宁,你说这等天色入山,会否遇险?
一愣,吕崇宁吞吐:天雪路滑,山路不好走,且这般冷天即看床上人眉心蹙起,忙改口:不过邵相公对北地山形地势熟稔,既上回已平安寻得药归,此回也当无恙。
或是忖来有理,穆昀祈眉心才舒开些,却又自语般呢喃:然他何必亲自前往呢
想来,吕崇宁忖了忖,当是邵相公深知上品难得,生怕下属们不尽心,寻来的药以次充好罢。
片晌静寂。
药要凉了,端来罢。穆昀祈口气平淡如初。
药饮罢,吕崇宁放回药碗回到榻前,才小心:郎君现下须静养,况且天雪不便行路,则臣是否回复赵都知,御驾暂缓回京?
看他一眼,穆昀祈声色不动:听你言下,倒是赞成我留下?
吕崇宁俯首:臣是以为,离宫失火若非意外,则主谋自不会善罢甘休,如此当下兴州较之京中,或还安全些。
确是此理。穆昀祈点头,扶额缓缓:况且吾此来的目的尚未达成
吕崇宁稍踌躇,吞吐:邵相公如今看来并无心忤逆郎君,则忖来郎君小心抬眸:若是与之好言,或乍见其人嘴角一抽,忙自止言。
刀刃般的目光划过之,穆昀祈冷色:你言下,倒是为之抱屈了?
不吕崇宁一惊,语无伦次:臣只是说,昨夜郎君本可心思急动,好容易回转过来:臣之意是,郎君本不宜动怒,以免伤身。
哼了声,穆昀祈收回目光往枕上靠了靠,语归恬淡:昨夜不过一时义愤而已。这神色口气,倒似刀剑相向,已是人之常情。
轻舒一气,吕崇宁不敢盘桓,转过话锋:则,郎君可有谕传与赵都知?
见之摇头:张仲越与丁知白当已知我下落,朝中之事,便留与他等应对罢。闭目稍忖:你今日与李通有约,可曾去过?
吕崇宁摇头:我与他约定的是申时,距下尚有个把时辰呢。且说即便错过也无妨,他已告知我如何寻到他:南城郊外有处小脚店,我可将消息留在彼处,约定时辰地点,他若脱身,自会来见。
如此看来,穆昀祈睁眼:他倒是救秦柳直心切,此为一利。两指在被上叩了叩:你须抓住此机,首要是救出荀渺,二则,尽量周旋,令李通道出幕后指示者身份!还有,转眸细加叮嘱:这几日莫要令李巧儿出门,当下她与阿暖乃是除了秦柳直之外,两枚至关紧要的可为挟制李通的棋子!
吕崇宁点头:李通当下只提出要拿荀通判交换秦柳直,却只字未提李巧儿与阿暖,可见是知她二人在此安好,倒是出去或还招祸。而他不怕吾等为难李巧儿,一则是深信郎君为人,二来,当也因李巧儿身上并无秘密可挖。
穆昀祈赞同:因是,这李通终究才是此案的关键。
吕崇宁自领主意,告退出门又作一番筹谋,才出门往酒楼去。到时申时还差一刻钟,便自寻雅间坐下,饮罢两盏茶,忽听外间脚步声,上前开门,却见个佝偻老汉立在面前,正欲告知其走错了门,却见老汉一拱手:老朽老迈,行路吃力,来迟片刻,还望官人见谅!声音明明如那张沟壑遍布的脸一般苍老,然在闻者耳中却熟稔。
吕崇宁侧身让进:无妨,来了便好。
老者进门便直身正立,丝毫不见了方才的老弱态,然环视室中只吕崇宁一人,显然失望。
知他心思,吕崇宁已有腹稿:我家郎君如今身在经略安抚司的监视下,前来必然暴露行踪,如此于你也不利,遂才命我与你一洽。看其犹豫,进一步:郎君有言,你所求之事,他可极力促成,然你也须践诺,一则,助我救出荀通判,二来,将你所知之情一一道明!
看他信誓旦旦,来人终点头:荀通判之事我会尽力,当下正探听他被关押之处,一有消息自来相告。踱两步,至于邵景珩谋逆案
吕崇宁抢言:我家郎君说了,此事大且牵涉众多,他上报朝中总不能说自是道听途说,遂你还须禀明你的身份来历,以及如何得知此情!
闻者乍露不悦:只要邵景珩作恶谋逆之情为实,我的来历目的又有何紧要?
自然紧要!吕崇宁正色:你对邵景珩显然心存敌意,若不具知其中缘故,我如何能轻信你所言?万一你是与他存有私怨而刻意陷害,则我岂非为虎作伥?
邵景珩谋逆作恶,本是众所周见,何以到我处便道指对之?况乎陷害,更是无稽之谈!唐懋修争锋相对。
是么?吕崇宁一哼:其一,你紧随邵景珩来到兴州,且能假扮之扮得如此逼真,绝非一日之功,若非有心指对,孰人会下这等功夫?其二,那些药人明明是你麾下,然至今各处流言却道是受邵景珩指使,则说此非陷害,又有谁信?第三,说到秦柳直,其人当初在京中刻意接近郭偕郭将军,显有图谋,后被荀通判识破而欲杀人灭口,你如今却欲救他出牢狱,则敢问,你若一心只为除奸扶弱、匡扶正义,则何故与此一个负罪累累之人深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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