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我也遭此下场?郭偕未尝掩饰住眉宇间的哀色,垂眸稍稳心绪:赵虞德当日说过,臣道之本,出死无私、致忠而公。所谓杀身成仁,然后悔亡,此乃君子存世之道。我深以为然。
杀杀身成仁!郭俭眸光一黯,显然心悸:难道,就无其他出路了?
有!郭偕淡出一字:逃。
啊?闻者瞠目,如如何逃?你不是说,高士举派了药人时刻尾随你么?
既不愿坐以待毙,便唯有迎难而上,破釜沉舟!郭偕凛然,但你携公主离开,消我顾虑,我才可全力迎难。
事关生死,郭俭岂能轻易让步?急道:当日赵虞德想必已遣人去告知官家内情,如此,你何不再等两日,一旦官家回京,此些便都迎刃而解了。
郭偕摇头:赵虞德并非轻率之人,且有我与他警示在先,他如何会不做防备,轻易便落埋伏?此中必存蹊跷!我想来,皇城司或已有高士举布下的眼线甚是内应,如此,非但赵虞德传出的消息难达天听,且不定官家的行踪已暴露。遂此事不能再拖,须当机立断,有人前往禀知官家内情,请御驾即刻回京!
郭俭皱眉:遂你意下,欲自前往将送讯?看他默认,满怀忧虑:如今高士举对你步步紧盯,你要如何才能逃脱?药人凶悍,你若强闯,岂非拿性命儿戏?
我自有主意!避开他惊急的目光,郭偕踱两步,但你莫要与我
莫要与你添扰是么?紧跟上前,郭俭口气竟逼人:你是我兄长,我怎能看你以身犯险而无动于衷?况且你可曾想过爹娘?若你此去有何不测,我要如何与大人交待?
提到父母,郭偕面上终掠过一丝不忍意:自古忠孝难两全,我若果真遇不测,便只能劳你代我尽孝了。
见他心意已定,当非自己三言两语可劝动,郭俭几经彷徨,终一咬牙:那你告诉我官家在何处,我代你去!索性眼下嘉王的人也还不知我已回京,我明日一早略作乔装
不成!郭偕果断:此去路途遥远,所冒之险与上回越阳山之行不可同日而语!转回身,实则不仅是你须尽快离开,我亦不可在京中滞留,上回你奔赴越阳山觐见一事,是赵虞德极力替你掩饰下,但事到如今,也难保消息不会走漏至高士举耳中,那般,你我、甚至公主,便皆有性命之忧!
忖来确是此理!郭俭一时犹疑:然你要如何才能脱身?且药人忽似灵光一现:要不,我扮作你去引开他们,你趁隙离去,及后我再设法脱身。
郭偕苦笑:且不说你如何脱身,只你以为高士举所用之人,皆是愚钝鲁莽之辈么?你我虽面容相似,然身量举止相去甚远,又如何能骗过他们?
这着实是一难。但郭俭并不愿作罢,忖了片刻,目光一亮:我有法!我不过较之你矮寸把,大不得在鞋中垫些布块,寻常人当难以分辨,且我还可贴身绑上皮革,如此看去健壮些,身量便与你无异了;至于举止转身大步迈开,绕室走了一圈,乃是虎步生风、体气飒爽,竟□□分似郭偕!回到原处站定,面对一脸讶色之人一笑讪然:我闲来无趣,想着大哥英武,也尝私下模仿你步态身姿,只终究不成习惯
郭偕眉宇间虽露欣慰意,却未松口:即便你能骗过他们一时,然一旦嘉王或高士举寻你前去当面言对,岂能不露破绽?
郭俭轻咳一声,正色:此事,我会尽力而为!声出沉稳,与郭偕竟无二致!见兄长似仍犹疑,忙加劝说:我已想过了,明日一早,我便扮作你去军司,嘉王与高士举不寻我自好,若寻,我能躲则躲,实是不成拉拉彼者衣袖,声色讨喜:索性夜还长,你将相关事宜一一与我嘱咐来,我彼时自知答对。至于脱身,我明晚回到家,便换女装离去,当是神不知鬼不觉。
稍作思忖,郭偕仍摇头:不成!你身量较之寻常女子显要高大,那日回来未教识破,一因天色已暗,你步态身姿尚可蒙混,加之入内未再离去,我其后令家人作无意对外透露,家中新招了女婢,才打消他等疑虑,然当下故技重施,就难蒙混了,毕竟你来时时机微妙,去时又无征兆,难免引发猜测。越阳山扑空后,高士举疑心倍增,当下即便我不在家中,周遭依旧有探子盯守,这几日但有生人来往几乎皆遭盘问,你彼时多半会被拦下。
那郭俭一斟酌,新出一计:我便带他们去往一处热闹的酒楼,在内乔装过,混在人群中出门,或是索性由窗户跳出!
踱了两圈,郭偕扶额:也不成。那干人会随你进入酒楼,你即便阁子就坐,他等也会寸步不离守在门外!退一步,你侥幸由窗门逃离,然酒楼周遭皆有人盯守,各处又灯火通明,你再乔装也难掩盖真容,唯一之法只能蒙面,然这般,岂非欲盖弥彰?
沉寂片刻。
不过,此间倒也未必全然无机可趁或是受他一番提点,郭偕终是有了主意:你与我身量举止有异,但只避开正脸,当能蒙混回到桌前坐下,将郭俭召近,细说计策。
半宿秉烛,四更方谈罢。兄弟二人一屋歇了个把时辰,便起身梳洗。
天色渐亮,宅门开启,小厮牵了马外出,少顷,郭偕便也踱出门去,看去精神不振,略显萎靡。随在身后的老家人见下便劝:将军既不适,何不告假一日?
郭偕摇头:我未病,只未尝歇好而已。
老家人蹙眉:将军这些时日总见不安,莫不是军务繁忙,太过伤神?如此,合当寻隙外出饮乐一番,以消烦绪。
郭偕揉揉额角,苦笑:再说罢。言间已步下台阶。
这才上马,忽见门内一条黑影蹿出,迅雷不及掩耳扑向才迈步的枣红马却是条黑狗!狗追上枣红马龇牙咧嘴一阵狂吠,甚做出扑咬之状。马受惊飞奔,郭偕似无防备,无从制止,这便一人一马向闹市方向疾驰。下一刻,忽见数条人影自四面聚拢来,向马去的方向拼命追逐。而那始作俑者黑狗喜福还不罢休,叫嚣着尾随其后,如此就为难了郭家的小厮们,数人气喘吁吁在后追狗。
闹市奔马,实是险事!马上人显然心知,稳住自身之余,尚极力安抚惊马,可惜一时成效甚微,直至跨入进闹市的道口,马步才缓下,渐驻停。
轻舒一气,马上人回转过头,目光扫过对面一众隐身不及、面面相觑的黑衣人,愣后即笑:炼丹不易,一匹惊马而已,就不必白费丹药了罢。
一丝讪色拂过脸面,赶在最前的黑衣人默自收回送到嘴边的金丹,低眉拱手:吾等,只是忧心将军安危。
未置可否,马上人目光放远:那便,多谢了。
不远处,黑狗喜福终是被小厮们追上围住,不过似乎无人发觉,原先追出门的四人,如今只剩其三。
第28章番外二
月上柳梢,星光黯淡。冷风吹得门上两盏灯笼晃荡不已,烛火明灭。不多时,其中一盏灯彻底陷入暗寂。
二更时分,一辆遮盖得严实的马车吱呀而来,停在门口。赶车的小厮自车上引下三人,皆是高挑瘦削的男子,衣着清雅,薄施粉黛,长发或在脑后挽个轻髻,或索性披散。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