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王婆一拍脑门,上回那朱瘸子,鞋子里搜出两块碎银,就要关五年!
五年?!穆昀祈似觉心随那包袱一沉。
身后远远已闻人声厉喝:不许跑,都给我束手就擒!
一咬牙,穆昀祈使出全力奔到后墙下,先将包袱扔出,继而跃上,骑着墙头回看,数名公差已追到小屋前,幸得无人向此看。无隙多想,跳下捡起包袱飞奔离去。
还是宋衍说得对,但凡技巧,多学些,总是有利无弊!
万幸中的不幸,马没了!不过也无妨,有了钱,明日再买一匹便是。
七八里路,回到荀家天已将黑。推开院门,见堂中亮着灯,穆昀祈乍以为是荀渺回来了,然一看槐树下系着的两匹马,自又推翻原想,迟疑间欲转头离去,然室中飘出的肉香又令他迈不动步四五日了,日日清粥馒头,他实已腹中寡淡,难敌诱惑。
堂中走出一人。遥遥对望,那人似费了片刻才看清他,疾步迎来,看似正企待。近前接过他手中的包袱,掂了掂,又探手进去一模,顿诧异:这许多钱?何处来的?稍沉吟,嘴角上勾:你将荀渺卖了?
穆昀祈一声不吭,闷头向里。
阿渺如何?什么卖了?内中又慌慌张张跑出一人,迎面险与他相撞。
幸得收步及时,穆昀祈恨恨一眼剜过来者:朕将荀渺卖了,你欲如何?一拂袖:这等酸腐聒噪之人,你家中本就容不下,留着作甚?
郭偕一愣,瞠目无语。
任他二人在后琢磨,穆昀祈顾自入内,看桌上酒菜已铺开,也不客气,坐下独吃。酒足饭饱,忽听外间喧哗声,跑出一看,却是荀渺被他那堂叔扶着进了院门,看来已酒醉。
听闻原委,乃是荀渺所猜不错,马家近时出的一应怪事,皆是人为,起因乃为争夺家财。当下被荀渺点破,免了一场无妄灾,马老员外满心感激,不仅兑现了钱财,还设宴款待,自午后饮到日落,便成这般。
堂叔话音才落,便见坐下之人目光直起,一笑似乱颤的花枝:那马员外还说,要将幼女许与我以作报恩呢!挠挠头,说定了这两日便请媒上门,我还须想想
你醉了,先去歇息罢。郭偕面色一沉,打断之。
堂叔知趣告辞。
看着碎语不断之人被郭偕强拉着带去了西厢,穆昀祈蹙蹙眉:看来今后,一面之词还须慎取!只听这荀某人长时碎念郭偕如何苛待他,扣他俸禄,不许他出门会友饮宴,日日随意使唤,却不知,此乃是有缘故的
我已备下热水,官家这便可回房沐浴。那人附耳轻言。
走了这一路回来,穆昀祈早已汗湿青衫,现下周身不适,着实须好生泡一泡换身舒爽的衣裳再去歇。遂自依从。
热水已倒入桶中一阵,当下冷热正好。
宽衣解带,穆昀祈入内,靠坐桶沿闭目养神。
现下可能说说,你为甚一声不响,就跑来这江南烟花地?言语间,那人沾湿巾帕替他自后背擦洗起。
水珠自单薄白皙的肩膀滑下,似漫过瓷壁般,倾泻无声。
穆昀祈缄默。
是因那三个女子?邵景珩叹一气,那是我三叔一意孤行,我也未说不将她等送回。
多此一问。闭目之人淡淡,似不耐烦。
将散乱的碎发替他向上挽了挽,湿巾继续沿着线条清晰的肩膀游走,力道却须拿捏适度,以防稍重,便在那片白皙脂润的过处留下痕迹。
我已将那几女子送回,看他不言,邵景珩继续:南来之时,顺道尚去探过三叔。拧了把巾帕,今后,他不会再越俎代庖了。
遂你终可自主了?哼了声,穆昀祈言出带讥:你三叔素来只知以貌取人,你自不至如此粗俗,深知娶妻娶贤之理,遂还须内外兼修的大家闺秀才入得了你邵家大门言未落,肩上忽一重。
人影一晃,眼前乍暗。下一刻,已是唇齿交缠。乍时怔楞,由得彼者长驱直入,在己一方的疆土纵横卷席热水中泡久了,穆昀祈当下只觉浑身虚软,即便有心,也无力反抗。
似乎过了半夜之久,穆昀祈已有些目眩窒息,此刻唇上一轻,顿如重见天日的溺水者一般,仰面倒靠桶沿,大口喘息。
定要说的话,臣着实思量过,那人附耳轻声:或可似陛下一般,寻个出尘脱俗的女子,娶入门来,以堵悠悠众口。离开两寸,诚恳求问:不知,黄贵妃可有与她志向相合的知己姊妹?
吐息总算平顺,睁眼,任氤氲水汽与眸中再添一重湿光,穆昀祈冷嗤:黄妃不是你荐入宫的么?此刻却来问我?
轻一叹,邵景珩似起悔意:当初正觉向我荐上这女弟子,我看之温婉端重,又兼通诗书礼乐,遂想到荐与陛下,孰料陛下以为其木讷,不愿亲近,实是可惜!早知这般,我便将她留在府中了。
弟子?穆昀祈眸中忽闪冷光:你见过比师傅还年长的弟子?
一楞,邵景珩转改讪笑:你知道了?
当初你说她驻颜有法,我便该想到的!侧过脸,言者恨恨,被我点破,她竟还振振有词,道是鸣泉出世,终因正觉而起,弟子惹祸,为师理应承担,遂才出山平事。
果真?闻者目光一亮,这般说,她是有法去除鸣泉的戾气了?
有法?此话不提还好,提起穆昀祈便满肚子冤屈气:若你以为,三伏天将剑置于日下暴晒是算一法,晴好之时将剑带出宫一沾所谓盛世清平气算见解出俗的话,那便是罢。
啊?这邵景珩嘴角微抽,我原以为低头一抚额角,忽露困惑:此间岂非无她什么事了?那她日日在宫中做些什么?
做什么?穆昀祈怒极反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纠结宫娥内臣关起门来一掌拍下,水花四溅,湿了邵景珩一脸:聚赌!尚美其名曰见利不动,失财不惊,以为修性!,只落得我日日提心吊胆,生怕被外知晓,引众议烧身!
邵景珩张口无言。水已有些凉,才想起拿来干的巾帕替他擦身,一面好气:好了,莫气了,回去我寻机劝劝她,令她收敛些,莫与你添烦。
哼了声,穆昀祈懒得答言。
将人安置上床,邵景珩回身一眼又见桌上那个沉甸甸的包袱,顿复好奇:话说,这些钱,你究竟何处弄来的?
榻上人一个翻身向里,似未听见。邵景珩又问一遍。许久,见彼者回眸,音色幽幽:我马丢了,自带钱去买马,只是未有合意的。转而不与他插话的间隙,反问:西院书柜暗格中那本书,你藏多久了?
什眉心一缩,邵景珩似受雷击般一震,却还强压惊色,作无事般近前宽衣:什么书?我怎不知彼处还有书?
回身来一手撑头,穆昀祈面色倏缓,自拈起一缕散在枕上的长发把玩着,邪笑自嘴角眉梢溢出:是么?然我怎记得半夜醒来,曾见你悄将这书藏入柜中啊?眸子一转,黠光尽露:那也不过是半月前之事罢?
言落,竟见那张素来端重的脸上青红不定。好半晌,见之垂下目光,幽幽一言似由鼻中出:那是,郭偕放在我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