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及时搅拌,几块肉已经粘在锅底,阻挡了长柄汤勺巡游的轨迹。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路易斯是想追下塔去挽留艾德里安的,但最后还是摇摇头,垂下了伸到一半的手。
那一夜,摇晃的甲板上,蔓延的火幕间,路易斯抱着失去知觉的艾德里安,急切地去探他的心跳与脉搏,仿佛环抱甲板的烈焰、虎视眈眈的库尔曼人、随时可能刺穿自己心脏的利刃都远在千里之外。
因为艾德里安,路易斯再次踏进了遍地血泥的战场,也在顷刻间失去了战意。
就像过去路易斯和琳卡捏着楚德的把柄,现在的楚德已经摸清了路易斯的软肋:“既然你知道现在该怎么救他,也必然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路易斯连头都没抬,手臂紧环着艾德里安瘫软的肩膀。
楚德冷笑道:“为了他,为了你母亲的坟墓,为了那整日醉醺醺的穷作家,还有上了船想一走了之的野女人,留在玛伦利加,哪儿都别想去,就让我好好‘看’着你。”
故作暧昧的话语浸满了剧毒,楚德无疑正享受着操控路易斯一举一动的过程。
路易斯抱着艾德里安,低沉的声音压过火场木材的脆裂:“好,我答应你。”
即便这样显得太不在意自己的生命,多半会被艾德里安记恨——他的确有记恨的理由——路易斯也不打算告诉他发生在火船上的一切。
库尔曼人背后的主谋,烧毁证据的原因,楚德的威胁……路易斯选择将自己横在艾德里安与真相之间。
楚德的言外之意无非是他已经盯上了艾德里安,还有随时可以下手的把握。索菲娅归乡、吕西安将军负伤的当下,被临时委以重任的艾德里安独木难支,经不起更大的风险。
而路易斯不同。
他本就孑然一身,没有靠山也不需要靠山。虽有惦记的人和事,但路易斯自认为不是相关者“必不可缺”的部分。因此,面对楚德早有预谋的责难,路易斯已将自己视作保全艾德里安的最优解。
——如有机会,再跟他道歉吧。
路易斯苦笑着铲掉粘在锅底的肉,心想这锅汤还是被自己搞砸了。
将艾德里安扔到路易斯怀里时,楚德知道,自己其实同时嫉妒着面前这两个人。
一个先天就有托雷索家族这个偌大的靠山,不需要努力耍弄心机,拿别人的尸首造桥铺路,只要借着与生俱来的身份和关系网,就能打进他梦寐以求的上层社会。
一个明明与自己同为赏金猎人,同受老会长的教导,同样有着不堪回首的悲惨过往,却并未走上与他相同的道路,还倾心于这么个不识玛伦利加本质的局外人。
楚德想,早在刚投到老会长门下学艺的时候,他也许短暂地憧憬过路易斯其人。只是这搁浅的情感很快就变质成病态的厌恶:他反感路易斯的随性洒脱,反感那群能在灯塔下推心置腹的至交,反感阻止他通往上游的名为道德的条条框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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