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了?赫连倾问。
罗铮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清醒的那一刻,并非是单纯的愤怒,更多的是无助,罗铮愈发觉得自己无法保护眼前人,那一瞬间的复杂情绪超出了以往的每一次。
见他点头,赫连倾倒笑了,又问:那为何回来?
罗铮微低着头,不遮不掩地小声答道:想回来。
甫一出门他便后悔了,现下无论他心里如何矛盾复杂,都盖不过一个念头,他只想守在赫连倾身边,想每一眼都能看到他。
赫连倾呵笑一声,如此放肆的回答非但未牵起一丝怒意,反而让人心里软了一下。
他抬了抬手,摆出个拥抱姿势,罗铮便乖乖地凑过去轻轻环抱住他。
怕碰到他胸口伤处,又不敢抱紧,安静抱了一会儿后罗铮松开了手,看着赫连倾的眼睛道:寅时了,庄主休息吧。
一起。赫连倾道。
罗铮有些为难,垂了眸道:庄主知道属下睡不着,否则便不会让唐逸对属下用药了。
清醒时他便反应过来,唐逸给他的药根本不是治内伤的,而是催眠的。
让庄主担心,是属下的错,属下会尽力克服的。
赫连倾耐性极好地挑了挑唇,道:看着我。
待罗铮老老实实回视过来,赫连倾才继续道:让我担心是你的错,那这段时日以来,我是否也错了?
属下并非此意。罗铮本能地摇头否认,想了想又道,庄主确实有错。
赫连倾哭笑不得,未料到眼前人竟当真控诉起他来。
错在何处?他问道。
罗铮自然不是指责之意,却忍不住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庄主不要再让唐逸给属下吃药了,可好?
赫连倾收了笑意,回道:何时能放下能睡着,便不用吃药了。
罗铮摇了摇头,道:若有危险,属下醒不过来
这里没有危险,罗铮。
罗铮还是摇头,略有焦急之色:庄主不知道什么是危险。
你说什么?赫连倾万般无奈,这一句是何意思他二人心里都很清楚。
从未有人如此忤逆过赫连倾,眼前人是他豁出命去给的胆量,对此赫连倾除了适应似乎别无他法。
庄主若知道,便不会贸然入死阵。罗铮并非不识好歹,可此类事他万不能再经历一次。
罗铮,我为何入阵你不清楚?赫连倾忍着脾气,却失了几分冷静。
属下清楚,所以才说庄主不知道什么是危险。
他颤抖着抬起手,轻之又轻地贴在赫连倾心口,所触是柔软的丝质里衣,那下面却是缠绕着的浸着药和血的布巾,覆盖着罗铮终此一生都忘不掉的狰狞伤口。
庄主几乎丢了性命。像是自语一般,罗铮念叨着,属下差一点就永远失去庄主了。
赫连倾不欲他再想那些,便柔声道:我不是好好的在你眼前?
律岩要害我,并非是因为你。
赫连倾这十几年的耐心,除了用在复仇上,便是用在了罗铮身上。
他本没有机会伤到庄主,事情的来龙去脉罗铮想得清楚,只是事事都先给自己定了罪,况且,若是律岩未对阵眼做过手脚,或是属下们未能及时找到庄主
这些细枝末节上哪怕少了一丝巧合,后果都不堪设想,罗铮脑海中的这些念头从未消失过一时半刻,让他后怕到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没有这样的假设,罗铮,赫连倾看着他的眼睛,温柔道,我只是受了伤,又被你救了回来,现下就在你面前,你还胡思乱想什么?
只是受了伤罗铮重复着,脸色突然严肃起来,问道,庄主可否答应属下一件事?
赫连倾知道他要说的决计不会是自己愿意听到的,便先冷下脸来。
果然,罗铮跪了下去,仰脸看着赫连倾。
他恳求道:求庄主答应属下,永远不要再为属下涉险。
答应一声糊弄过去,或许眼前人会好受一些,可赫连倾不愿二人之间再这样下去。
赫连倾整了整面色,回道:入阵是我自己的选择,不只是为了救你。我要掌控的事便由不得别人说了算,听懂了吗?
他不指望当下说的话能让罗铮摆脱心里的重负,但哪怕能让他明白一点,莫将所有都归咎于自己,便不枉他劳心费神一场。
罗铮愧疚至此,有多少是囿于两人间的身份地位,赫连倾不愿追究,纵然再多想半分,都让人心生苦涩,只怕连面上的零星笑意也维持不住了。
我不知道你出了死阵得知真相后会受伤吗?他冷笑着,继续道,罗铮,我就是如此狠心之人,我要你活着,哪怕痛不欲生也得活着。
带着寒意的语气已不如以往那般让人害怕,罗铮摇了摇头,说出了今晚唯一一句能让赫连倾暴怒的话。
属下只是个暗卫,死不足惜!可庄主若有一丝差错,属下万死莫赎!
一语过后,屋内坠针可闻。
赫连倾脑中空白了一瞬,理智和冲天的火气相交,一时间竟不剩什么情绪了。
以罗铮的身份说这样的话,半个错处都没有,可罗铮就是说错了话!
错得离谱!
赫连倾不知自己是什么表情,他垂眼看着罗铮,忽见罗铮慌张起来,才意识到自己满口的血腥气早已溢出了唇边。
属下去叫医仙!
站住!赫连倾冷声道,滚回来。
罗铮手足无措,不敢再忤逆什么,乖顺地回到赫连倾身边。
混账话说够了,心里可痛快了?
赫连倾抬眼看着他,问道。
罗铮看着他唇边血线,心里揪作一团,根本不敢再说什么。
赫连倾见他慌得面无血色,忍不住将梗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你这套说辞我听了百遍千遍,若易地而处,你感受如何?他沉声道,死不足惜我以命换你,你就如此辜负我。
冷脸唬人失了作用,那便换个法子。赫连倾有意将话说重,一脸的失望神色却并非作假。
入阵救你,此事以主仆身份断之,自然荒谬至极。赫连倾冷静说道,你或许是以下属的身份入阵,我却非是以主人的身份救你。
此话出口,赫连倾看着罗铮的表情,静了片刻才问道:你明白吗?
罗铮点了点头,忍不住又靠近了一点。
坐下。赫连倾示意道,见人听话地坐到床边,才继续开口。
你离开我身边后,为何遍体鳞伤,又为何会受律岩威胁入了死阵?
罗铮不答,赫连倾也不逼迫。
退一万步讲,赫连倾缓和了语气,问道,你为了我连命都不要,我为何不能为你受伤?
抛开身份不谈,这个问题也压得赫连倾心绪不畅,难解难消。
又何至于你寝食不安,连闭眼片刻都做不到?
罗铮眼中涌起的雾气在闪动的烛光下显得异常清晰,赫连倾看得一愣,紧接着听到了他未料得却正中心窝的答案。
属下心疼。他垂了视线想掩去眼中热意,声音却是控制不住的轻抖。
原来不只是自责,不只是愧疚。
赫连倾心内波澜四起,面上竟依旧是冷静,他问道:心疼的滋味好受么?
罗铮不明所以,依心摇头。
赫连倾便轻声道:那你这样子,可知我也会心疼?
罗铮猛地抬眼,倏然一口气屏在胸口,胸腔内却砰砰地跳个没完,震得人心里酸软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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