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贤伏在一侧吐了,闻着这个味道就想死尸成堆的事,皇后温水煮青蛙,想要慢慢折磨死皇帝。
平日里温柔如水的女人,心肠狠起来,胜过恶魔。
味道十分难闻,陆思贤吐得晕头转向,里面的皇后推着轮椅走出来,见到她到来,神色一顿,显然不高兴了。
张正不好多言,退出殿外等候。
陆思贤就这么站在门口,压根不敢往里面走,不断拍着自己的胸口,望着皇后:你过分了。
殿内门窗紧闭,以黑帘压着,唯一的光线就是陆思贤身后的殿门,皇后从殿内出来,就像从地狱中徐徐走出,那股腐臭的味道还飘散在空气中。
陆思贤几乎要压不住自己了,但皇后淡然处之,神色如旧,显然是闻惯了。
皇后看着她:我并未过分,而是你自己想不通,她是皇女,要做皇帝,就注定是寡家孤人,喜欢又如何,能保证你一生平安?
平常夫妻都有个七年之痒,谁能保证一辈子不吵架。秦若浅那个性子,会喜欢谁?你从地狱里走来,她就是光明使者,人人喜欢?陆思贤想骂人,秦若浅本就是孤家寡人,连她母亲都不信任,就她这么一个人,照着皇后这么说下去,秦若浅一辈子都不能谈恋爱。
皇后道:你二人还不如寻常夫妻,寻常夫妻有儿女牵绊,你二人无子,群臣会答应?就算你以皇夫的位置面对众人,一旦没有储君,群臣就会日夜谏议,到时你面临的困境可想而知,长痛不如短痛,南间云山才是你的去处。
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哦,陆思贤差点就答应了。
信她个鬼哦。她又不是古代人,秦若浅不要她,她赚足银子就跑路。
皇后不必管我们,您只需办自己的事,您做了什么事,只有秦若浅能容忍,其他人毫不犹豫地弄死您
事到如今,你以为我会怕死吗?皇后冷冷地笑了,似是解脱般地心境,转动着轮椅往殿门而去。
外间冰天雪地,气息空新。
殿内温暖如春,恶臭腐烂。
陆思贤恍惚明白什么,皇后怕死吗?
她不怕,多年前他就想过寻死,是陆珽救她下来,如今这个地步,保不齐皇帝前刻死,下一刻,她就跟着去了。
死亡对于苟延残喘活了那么多年的人来说,是解脱、是一种快乐。
陆思贤感觉面前的不是一位皇后,而是阎罗,下意识开口安抚她:我知道你不怕,不如这样,你是云山的族长,你该看一看重建的云山。我、我陪你回去,陪你重建,这里的事是秦家的事,与我们关系不大。谁做皇帝,都跟我们没关系。你且等一等,怎么样?
皇后不语,应该说是懒得回应,这样的话听得太多了。
陆珽常说的。
陆莳贤觉得脸疼,这个地方就像是阎罗殿,待一刻都是折磨,她斟酌道:你还有我,对不对,你若死了,我怎么办呢?
你皇后回首,目露惘然,就像看一陌生人般看着她,陆思贤心中一揪,仿若知晓皇后的软肋,一定是她平日里对皇后关心太少了。
她忙点头:对,我们可以一道回云山?我孝顺您,秦若浅不给钱,我拿钱修缮云山上的房屋,怎么样?
先哄好她,撑上两月,无论如何得等到秦若浅回来。
皇后沉默下来,没有再看她,望着虚空,极为落寞。陆思贤走过去,蹲在她身侧,握着她的手,诚恳道:真的,你且信我。
嗯,为了秦若浅,你什么都做,为了她来哄我,我竟也有几分开心。女子可做伴侣,但能否走一生,没有人尝试过。没有保障的喜欢,你觉得你这样走下去,值得吗?
皇后轻易就看破她的心思,毕竟她也曾有过陆思贤这般的欢喜,可她没有陆莳贤的果决,云山大任由不得她任性,她最终抛弃了那人,选择平常人的生活。
她垂眸凝视着努力说服她的陆思贤:阿贤,你觉得喜欢有价吗?
皇帝的喜欢无价,可也是最危险的,她之前答应秦若浅是觉得这位公主能够保护陆思贤,现在即将成为皇帝,自然就不能同日而语。
陆思贤的心思,被皇后看得一清二楚,说再多的话都没用,她想了一拖延之计,便道:喜欢是无价的,不过我也觉得秦若浅不值得我花一辈子的时间来守护,所以我打算赚一笔银子再走。
皇后面色松动,眼里依旧透出深奥的伤怀,你开的青楼如何了?
尚可,我回去了,您别让皇帝轻易死了,再折磨折磨。陆思贤改了话意,皇帝不死就可以。
面对毫无生念的人,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劝,杀人容易,劝人活下来还真难。
皇后答应下来,毕竟皇帝的伤在腿上,无关心肺,确实不大好死。
冬日里天说变就变,从含元殿出来的时候寒风呼啸。
陆思贤罩着厚厚的氅衣,揣着手炉,顺着宫道一步步走下去。
恢宏肃穆的宫殿,对于她来说,有一种隐隐压抑的逼仄。
见识过现代世界的高楼大厦,经历过那里平静享受的生活后,穿到这里来,那种等级感让她一直感觉憋屈,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不过就一住处而已,看似奢华,可是为此付出的代价也很惨痛。
萧临在前头巡视,这些人本该是春风得意,可秦若浅一句话让她日夜难安。
见到张姑娘缓步走来,他便迎了上去,张姑娘出宫了?
陆思贤敛神,打起精神面对着萧临:嗯,出去了,萧统领喜当爹,得了大胖小子,感觉如何?
还好还好。萧临的笑意又多了些,见她脸色比起以往差了些,没有以往的明艳照人,担忧了下:你这身体,冬日里要当心。
晓得,谢萧统领,对了。您得了儿子,还需看顾着些,免得被人偷走了就不好了。陆思贤好心提醒,抱着手炉又走了。
留下萧临迷惑,现在还有人抢儿子?笑意里留下几分裂痕。
不知怎地,与皇帝猜忌他的事情联系在一起,陡然大惊,不等日落就赶回府里。千辛万苦得来这么一个男孩,再被人当做把柄捏着,这辈子都完蛋了。
出宫的陆思贤依旧回到张府,那里大夫还在候着,见到她差到极致的脸色就皱眉,整个病秧子的模样,开口就训斥:姑娘身子不好,合该在府里休息,天寒地冻最是伤人,您自己怎地不爱好。
大夫唠叨起来的那股狠劲,让陆思贤头皮发麻,不知张正找了位什么大夫来,架势竟然这么大。看诊之后,眉头就一直皱着,好似担心诊脉后不给诊金。
她小心应付着,大夫火气大是常事,笑着笑着,大夫突然开口:姑娘今年就莫出门了,小心养着,再在外行走,小命都给走没了,到时可别怨我没提醒。印堂处发黑,可见五脏都受了损伤,还不仔细?
陆思贤不知怎地想起江湖骗子的话,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
她不由打了寒颤,小命要紧,忙点头:不出门了、不出门,保证保证。
大夫这才口上饶过了她,等着张正回来后,少不得再唠叨一番。一向神色不改肃然的人也不禁愁苦,将话都听了过去,让人付了诊金,思索一番,让人去取了府里养人大补的好东西出来。
陆思贤倒也没有太多的害怕,原主在书里是被杀死的,又不是病死的,这个病在现在看来最多就算体弱,不过大夫所言是五脏衰竭?
这个听起来挺恐怖的,还是好生养着吧。
她苦着一张小脸,惨兮兮地看着张正:张大人,我要死了。
张正眉眼一跳,训斥她:胡说什么,当心闪了舌头。
陆思贤要哭了,干抹着一把眼泪:大夫说了,印堂处发黑,五脏衰竭,小命就要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