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旨意赶去江南,眼不见为净。
王邈登时说不出话来,辛辛苦苦爬至今天的高位,说贬就贬,他还是皇帝的舅父,明明可以再爬上去,他不甘心,张口就求情。
秦若浅懒得同他理论,吩咐内侍直接拖出去,还不忘怜悯道:舅父一去不知何时归来,不如去同母亲说说话,叙叙姐妹情。
听到一去不知何时归来这句,王邈彻底抗不住,昏死过去。
人送府上,王家人少不得哀嚎,举家搬迁至江南,彻底就没有回头路。王邈的嫡幼女王宝樱悄悄入了宫门深夜去见太后。
王宝樱与秦承宗年岁相仿,本想等他为帝后入宫为后,不仅捞不到后位,如今反倒被赶出京城。
见到太后,哭着扑到她脚下,痛哭流涕说着府里的惨事,将皇帝给的圣旨递给她看。
太后看见她,掂量一番,新帝不是在对付王家,而是在打自己的脸面,让人扶了王宝樱起来,打水给她擦拭脸,自己亲自去见了新帝。
清韵斋内都是皇帝的心腹,轮班守着,太后驾临,对内喊了一声,秦若浅亲自出来迎接。
正殿里的陆思贤在哄着小魏澜,为免惊扰到她们,引着太后去了偏殿。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太后满肚子火气,又见到是偏殿,脸面就摆不住了,秦若浅轻飘飘地丢了一句话:魏澜睡着,委屈母亲在这里坐上片刻。
太后自觉憋屈,还得陪笑:无妨,我瞧了那个孩子也是喜欢。
秦若浅径直坐下,随意道:母亲过来是为了舅舅?不是是不念情分,如今皇帝是我,他就不该心向着别人。
太后忍不住提醒她:那是你的弟弟。
秦若浅不理会,自顾自道:坐上这个位子就是孤家寡人,别说是弟弟,就算是您,朕也不会忍着。
经历这么多事,王家早就在一条道上走不回来,心中认定男子为尊,女子为帝不得长久,既然如此,何必再留。
太后对这话不喜,可如今权势压人,她将那些厌恶忍了下来,主动道:王家留在京,我帮你立后。
秦若浅不应:阿贤不要名分,再者我与她这般正好。
太后慌了:你若迟迟不给她名分,张正不会罢休。张正的权势日益滔天,现在你动不了,还只能安抚。陆思贤是他的女儿,你该掂量分寸。
秦若浅犹疑,面对这样的说法还是露出心动的神色。
太后立即顺台阶下去,抓紧劝她:只要我同意立后,你孝顺于我,群臣不会多管闲事。
秦若浅表现得兴致阑珊,扶着凭几站起来:先帝方去,我急着立后不大好。
太后唤住她:你与陆思贤早就成亲,册封也是应当的。
秦若浅犹豫:于理不合。
太后道:万事都有开头,你只需点头,我替你去办。
如此委屈求全,让人如何拒绝,秦若浅欣然答应,笑意展露:既然母亲盛情,我如何拒绝,既然这样我便留下舅父,您说的对,还是舅父用得便利。
求了半天,总算答应下来。太后面上不见一丝笑,甚至带着几分铁青,她知晓自己落进秦若浅的圈套里,可是没有办法,只是这么一条路走,压根没有后路。
她和王家都被捏得死死,压根没有后路走。
她平静地跨出了清韵阁,扶着宫人的手,一番较量下,她输得彻底,秦若浅的本事了得。
回到寝殿里,王宝樱还在忐忑等着,见到姑母回来,立即迎上去。
姑母,表姐如何说?
太后蹒跚走了几步路,双腿乏力,举步维艰,拖着宫人的手才走到坐榻上。
那道圣旨静静地摆在几上。
她恨透了秦若浅,往日捧在手心里疼的孩子,抢了小九的皇位,夺了王家的权势,让她活得不堪。
痛恨地望着,波澜的眼中阴郁几分,王宝樱慢慢地挪了过去,声音依旧带着惶恐:姑母、如何、了?
太后失神般坐着不动,在先帝面前都没有今日这般委屈过,秦若浅就像恶魔,将她最不堪地一面暴露出来,若是小九登基,必会厚待王家,奉她为母,事事顺从。
这个秦若浅、女子为帝,与天叫板,又是不孝对自己的母亲都这般凶狠,对兄弟、对舅家还不得赶尽杀绝。
她忽然伸手攥住圣旨一角,猛地一掀,圣旨摊开,黑色的字就像是一把刀凌迟着她的心,字字句句眼光一顿,拿起圣旨,从上而下、一寸寸地看了一遍,上面没有玺印。
这是一道没有盖印的圣旨,没有任何作用。
她怒而摔下圣旨,王宝樱不敢所措:姑母、您怎么了?
太后大笑,唤近王宝樱,抬手一巴掌打了上去,怒气未消,怒骂道:难怪秦若浅这么容易摆弄你们,不过轻轻一招就让你妈败了,一道没有玺印的圣旨有何用?你们眼瞎,还连累我。不是秦若浅有多厉害,而是你们愚蠢。
王宝樱被打得发懵,抓起圣旨就仔细去看,怎么都看不到玺印,心中乱了方寸,慌张解释:不,不是我,是父亲,我未曾打开圣旨。
太后靠坐在坐榻上,灯火的映照下,往日明艳光彩的面孔上染着悲哀、痛恨、恍然,看上去,就像是麻木无神,没有其他的情绪。
王宝樱抱着圣旨,怎么都想不通事情会陡转急下,再看姑母,她闭上了眼睛,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宫人来驱赶她出宫,抱着圣旨,跨出殿门,回首看一眼辉煌的殿宇,心中怕得要死,默默回府而去。
太后处的动静都在秦若浅的意料内,宫人来传话太后将王宝樱赶了出去。
哄孩子的陆思贤没明白,张口要问,秦若浅凑了过去,唇角堵住她要说的话,陆思贤手中的拨浪鼓就这么被夺去。
深入的亲吻中蔓延着暧昧,缠绵到极致。
轻如烟丝般的水泽就像一根绳子将两人紧紧绑在一起,永不分开。
榻上的孩子睁着水润的大眼睛望着屋梁,听不到人的声音后,咿咿呀呀叫了两声,一侧的两人这才舍得分开。
秦若浅懊恼,戳戳魏澜的小脑袋:你那两个娘再不回来,就将你送回去,让老虎把你吃了。
陆思贤躺了下来,一手揽过魏澜,两个人侧躺着,大手握着小手。魏澜眼中映着陆思贤明丽的面庞,她笑道:诸葛卿卿的眼光真好,这个孩子真可爱。
秦若浅没有回应,反命人将碍事的孩子抱走,拉着陆思贤:我们立后吧。
陆思贤嘴角抽了抽:现在不适合,不如等你帝位稳固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秦若浅也不勉强,毕竟那么大的事也该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怀中的人身体好了不少,还可以有很多时间去等。
胡思乱想之际,怀中的人早就去会周公了。
陆思贤梦到一座陌生的府邸,门匾所写公主府。联想到秦若浅往日的话,这里应该是她前世生活的地方,摄政长公主。
公主府门前站着许多人,手握拜帖,焦急地向内张望,衣裳各式不同,长袍短衫,华服锦绣,麻布简单,她站在门前,好奇地向内探首,门人竟走近,热情又殷勤,原是姑娘来了,我家殿下恰好有空。
郡主?陆思贤低头去看自己的衣裳,华丽耀眼,迷糊地跟着门人进府。
高门大户,一眼看去,也看不到尽头,古树苍天,山石陡峭,碧波两岸柳条摇曳,江南园林也不过如此。
走到一间庭院,墙内的花枝探出来,像极了那句一枝红杏出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