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此信阅后即焚,千万不能让人看见了。他们都说,五殿下的爪牙遍地都是,万一让他知道,我怕他找你的麻烦。
这短短的几行字,君怀琅竟不知不觉地来回看了好几遍。
待他缓缓收了信,才恍然回过神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好久都没有收到薛晏的消息了。
他从来了江南,便一直紧绷精力地在忙,直到这段时间,才勉强轻松了些,但他也知道,这不过是暴雨前的宁静罢了。
他再回头一想,这一年,好像过得特别快,像是自己几天前才离开长安似的。
但他和薛晏,也确实断了联系。
他在宫中时,他们二人倒是每日都见,毕竟住在一个宫院里,日日还在一处听课。
但离了宫,他们二人的关联似乎就断开了,直到他忽然收到了对方的消息,才恍如隔世一般,坐在桌前愣了半天。
片刻后,他才缓缓拿起笔,铺展信纸,准备给弟弟妹妹回信。
可是,他蘸了墨,手却停下了。
他忽然不受控制地想,不知薛晏此时,在做什么呢。
第60章
广陵王府里,此时一片灯火通明。
从去年夏天,薛晏正式在朝中任职起,他便被封了王,出宫开了府。
如今皇帝身体康健,也没有立太子,故而他们几个皇子的封位都非亲王,而是郡王,无一例外。
虽说品级一样,但如今朝中谁人不知,广陵郡王府,是全长安城除了皇城之外,最引人注目的地界。
广陵王不过入朝一年,便大放异彩,即便寻常的朝中官员都没他办事牢靠。再加上清平帝又忽然偏宠他,一年来,他极为轻易地从个默默无闻的皇子,成了朝中最为炙手可热的王爷。
再加上如今二皇子无宠,四皇子生母失德,六皇子虽说是中宫嫡子,却志不在朝堂,往兵部一钻就不肯出来。这下,朝中就连个能与他抗衡的皇子,都找不出来。
一时间,刺探的、投靠的、观望的,朝中官员们的眼睛,都落在了那座王府之上。
不过,即便如此,作为皇城中最为隐秘的存在,东厂在这儿仍旧能出入自如。
薛晏坐在案前,案头的灯火轻轻跳跃着。他手里也握着个信封,是东厂派人传来的密信。
一个月前,他收到了这么一封信,说朝中有不少官员向清平帝上密奏,言永宁公与江太傅交往甚密,江太傅又是江南临江书院中出来的,让永宁公在江南监考,不太妥当。
毕竟永宁公夫人和江太傅之女早年就是闺中好友,他们有些私交,也算朝中人尽皆知的事。
接二连三的密奏呈上,原本并不怀疑的清平帝也有些动摇了。
于是,他召见群臣,商议此事如何去办毕竟事关江太傅,平民科举出身的那群官吏,他谁都没召,只见了朝中的世家官员。
于是商议之后,清平帝决定,要从世家官吏中挑出一个放心的,暗中领旨,南下监督。
薛晏一看便知,这是许家那一派的官员设下的计谋。
他们不愿让江南主考的差事落在永宁公身上,就想先引清平帝怀疑,再派自己的人去,好暗中动手脚。
这是第二次,许家敢在他的眼皮底下动君家的人。
薛晏知道,他们是坐不住了。从前朝中不过江许两派,一派世家,一派布衣,虽争斗不断,却也算平衡。
可如今,半路杀出个他来,不仅深得圣心,还掌了锦衣卫。锦衣卫有监察百官之权,威慑力极强,立刻就将平衡打破了。
许家既要防着他做大,又要防止江家压过自己,狗急跳墙,就将目光落在了永宁公身上。
毕竟,永宁公哪一派都不属于。
这事于薛晏来说,再好解决不过了。甚至在他潜意识里,他还极其乐意亲自解决这件事。
因为君怀琅在江南。
这一年,他尽可能地让自己忙,教自己没功夫分心去想他。可是每日做什么,是能控制的,去想谁,却是拦不住的。
他的心空空荡荡,一整年了。
要是从没遇见过君怀琅,对他来说也不算难熬。但偏偏暖风吹过,融了坚冰,又重新将他留在了寒夜里,这种已然习惯了的寒冷,就变得分外难熬了。
即便这之后,他的境况好了很多。清平帝不再忌惮他,朝中的大臣也开始巴结他,可这些在他眼里,只让他觉得反感和麻烦。
珠玉在前,别的这些,他怎么会放得进眼里呢。
于是,他毫不犹豫,在清平帝召见他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了此事。
这一年以来,清平帝愈发信任他。再加上从没出过什么岔子,煞星的断言似乎已然不攻自破了,清平帝便更加亲近他。
果然,清平帝便同他说了自己的计划。
朕觉得,确实应当派人去看看。他说。朕也能放心些。
父皇怎么断定那领了密旨的官员便可牢靠?薛晏道。若是朝中官员,离京必然会有消息传出。若非朝中官员,一则品阶不够,遇事难决,二则不知根知底,也难令父皇放心。
清平帝闻言,果然陷入了沉思。
薛晏又道:若父皇暗中探查永宁公,让他察觉,想必会寒了臣子的心。不如父皇正大光明地派官员南下,永宁公即便想做什么,也不敢了。
清平帝果然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只是永宁公爵位高,派谁去合适呢?
薛晏闻言,淡淡勾唇。
儿臣愿往。他说。
于是,没几天,派薛晏南下巡查的圣旨便下了,没多久,东厂就坐不住了,赶在他临行前的几天,送了信来。
这封信,自是劝薛晏想办法留下。他而今在京中的势力刚成,尚不稳固,江南除了个永宁公,也无甚值得拉拢的官员。更何况,他此番是去巡查的,说不定拉拢不成,还会惹永宁公防备忌惮。
薛晏手中拿着密信,微微一笑。
东厂而今今非昔比了。原本,他们是想暗中拉拢薛晏,雪中送炭,再慢慢培养他,却没想到薛晏竟这般走运,忽然因祸得福,得了清平帝的青眼。
这下,反倒是东厂舍不得他这棵大树,借着之前雪中送炭的恩情,反倒开始巴结他。
毕竟,这些太监与官员不同,唯有依附皇权才可作威作福。薛晏又给足了他们面子,再没有比薛晏更合适的靠山了。
本王也不想去,只是皇命难违,也不好抗旨。薛晏收起信,抬眼看向送信的那个东厂番子,淡淡道。待到秋闱结束,本王就能回来,京中的事宜,就劳烦段公公多操心了。
他即便走,也是放心的。东厂在此,会乖乖替他监视京中动向,毕竟他们可舍不得他这棵大树。
而有了薛晏这番话,长安中的消息便全通过东厂之手递到他的手中,也更显得他对东厂爱重信任,倒更令那些阉人放心。
想来也是有趣。锦衣卫虽监察百官,却是独立的机构,隶属朝廷,唯独东厂,直属皇权,是皇帝最亲近的眼线。
但清平帝却非要宠信身边伺候的太监,任由他们排挤东厂,逼得东厂往别处去认主。
那番子闻言,也没有多劝,抱拳应是后,又说道:王爷,段公公说,若您执意要去,他也不便阻拦,不过山高路远,还请您将段十四带上,也好照应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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