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裴天人这番子虚乌有胡说八道,杜相不由在心中缓缓吐了口气出来,迎着众人惊愕的目光艰难点头道:
确是本官给裴掌柜的。
杜相本就是不会说谎之人,除了这句缓慢从口出道出的话外,其他半个字也不肯多解释了。
裴天人向杜相回了一个领情的眼神。
全然不出所料的福南音侧头看着杜相那副惋惜的神色,又听众人忽然而起的窃窃私语声,心中再次升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杜相此举万万不妥,白虎堂的制牌怎么能落在一个草民手上?此事圣人可知道?
杜相下意识看向李裴,只是这道目光十分隐秘,众人也不会往旁的地方想,自然没人注意到。
除了福南音。
李裴错开了目光,没有理会杜相看向了别处。桌上有一份军报,他记得方才有人提到漠北的时候,身后的少年曾短暂地变了脸色,朝着军报看了一眼。
漠北的探子?
李裴眸底一暗。
杜相糊涂!此事下官定会如实禀给圣人。见杜相迟疑,几人眉头紧皱着,颇有几分不满道。他们其中也有支持废储之人,与做过太傅的杜相在许多事上政见不合,如今不要说是杜相理亏,即便是圣人当真允准过,这些人也难免不会借题发挥。
那么,我的人可以带走了吗?
似乎并不在意堂中几个人说话,裴天人适时地将福南音拉近了几分,不论是说出口的话还是动作,都叫人忍不住朝着奇怪的方向想去。
几位朝臣古板,见裴天人这轻佻模样,原本皱起的眉头陷得更深了,
裴掌柜拿出这制牌来不就是算准了我等再拦不住吗?
裴天人低声笑了句多谢,正要走,便又听那位被他笑声刺了耳的朝官说道:
可你也别太得意,待本官向圣人禀明今日之事,这后果,怕是连杜相都要掂量掂量,又遑论你与这闯了节堂之人?
一旁的柯顺哲一向以善于揣测圣意自居,此时竟也有些拿不准眼前这事。若是眼前这个裴掌柜真的是那个失踪了三年的李裴太子,那么他手上一直握着白虎堂制牌却到今日才现身,若是叫圣人知道,也不知是会震怒他公私不分,还是会将此事成为李裴重回东宫的白玉阶?
他眼神在裴天人与福南音之间扫了扫,不曾想那个最是端方宽和的太子流落坊间后竟会染上如此习气,心中生出的不知是庆幸还是惋惜。
裴掌柜,
他要回去再想想。只是走过裴天人身边的时候,柯顺哲步子一顿。脸色没有之前那般阴沉,反倒是难得好言好语地对着裴天人道了句,
可要好好保重。
今日政事自然再商议不下去,好几位朝臣都赶着回家写弹劾杜相的折子,匆匆出堂之前还不忘朝着杜相拜一拜,再朝着裴天人和福南音那处皮笑肉不笑道一句保重。
杜相微耷了脸,走到裴天人身旁,福南音特意捕捉到了他眼中的一丝担忧,
圣人那边
李裴不以为意道:无妨,随他们说。
虱子多了不怕痒,这些年朝中说他的难道还少吗?
杜相叹了口气,临走前似乎仍有些不甘心,又道:
当真不回吗?若是你回去了这些宵小又如何敢一句一个草民,当真是放肆。
裴天人还没发现他的手始终搭在福南音的腰上。刚才几位想要他命的人尚没走,福南音不敢动;此时这二人又一直你一句我一句说了起来,他连插话的机会也没有,只顾着观察二人神色,于是便渐渐将此事给忘了。
直到听裴天人沉沉笑出声,将杜相的游说再次拒绝:这会顶多是易躲明枪,可一旦回去了,便是每日每夜的暗箭难防。
他笑,福南音却感觉那只在自己身上的手用了三分力,显然是牵动了什么情绪出来,
当初母亲如此骄傲之人,为了我不受牵连自愿去了那般不见天日的地方。我此时回去便能讨个公道了吗?
福南音管中窥豹,不知想到何处,不由瞪大了双眼。
杜相碍于外人在此不便多说,只叹息了一声,抬脚离开了。
福南音意犹未尽,转头望着杜相的背影,身子也向裴天人靠了靠,低声道了句:
我看你爹对你也挺好的,怎么就一定要留在外面?
裴天人手一抖。
紧接着,福南音见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露出了几分杀意,只是嘴角危险地却弯了起来:
你知道,聪明人话一定要少。
抬脚挑起了地上的柳刀,裴天人就那么将其把玩在手里。
然后意料之外的,他又极快地将弯刀白刃抵在了福南音脖子上,救你,不代表我不会杀人。你知道多少?
福南音一愣。
他原本也有些功夫,却在裴天人面前连对方要动手都反应不过来。
福南音有些懊恼自己刚死里逃生便这般多话,脑中快速想了不少逃生的法子,却在裴天人那双冷淡的眸子里忽然宕机。
杜相虽然对不起你娘,却不忍心让你流落在外
裴天人握着弯刀的手一抖,在福南音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他有些荒谬地蹙起眉,
你在说什么?
见了血,福南音心中一慌,嘶了一声,人却仍是不明所以:你爹把白虎堂的制牌给你,对你可谓是器重,又听不下旁人叫你一声草民,毕竟你也是清流高门之后
裴天人见福南音一字一句说得真诚,生怕自己听不懂他的荒唐之言一般,心中一堵,及时打断,
闭嘴!
他冷笑了一声,手上的刀却没扔,蹊跷了,我还有些问题想听你解释解释。
没等刀下人反应,他便发问:不是长安人,为何说话却带了长安口音?
福南音低头,小心翼翼地伸手将脖子上留下来的血抹了,云游术士,哪的话都能说几句。
裴天人不置可否,又问:进了赌坊,故意欠下天价赌金,却能意外闯入白虎堂?
肚子饿没钱吃饭才来赌,被追得慌不择路,运气差罢了。
裴天人抬眼打量了福南音一番,进了白虎堂,又偏偏对漠北军报很感兴趣
这下福南音不知如何解释,张了张嘴,迟疑间却听暗道口远远有人大喊了一声,
裴掌柜,原来您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两年后再次响在耳边,福南音与李裴两人面色有些复杂地望着这位开元赌坊的冯管事,那人堪堪被尧光从刀下放了出来,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只是定睛望清楚李裴身后之人样貌后又是一愣,
裴掌柜,原来福郎君那事儿对您打击这般大,竟找了个如此像的胡姬来?
只是话说完后没看福南音那冷下来的脸,语气中竟露出几分欢喜来,虽然声音不大,却叫当场几人都听到了。
倒也好,喜欢男人有什么用?不成体统,也生不出孩子来,裴家的香火不就断了吗?
闻言,三人心中同时一个咯噔。
作者有话要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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