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是很识时务的人,六殿下可以放心。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几分能叫人轻信的力量。
李皎面上再次挂上了一个轻松的笑意,点了点头,那便祝国师一路保重。
直到李皎推门出去,身影渐渐消失在雨中,福南音终于难忍那份身体的难受,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坐在地上。
被尧光眼疾手快地接住。
只是碰到他那已然滚烫的手臂,尧光心中一惊,这才后知后觉地惊呼了一声:主人,您身上怎么这么烫?可要叫大夫来
只是话说到一半又忽然卡住。
这个日子,这个时辰,他要去何处找大夫来?况且明明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便是约定好出城的时间了,只是主人如今这幅样子,又如何能在长安几万禁军眼皮底下冒险?
尧光此刻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将福南音扶到榻上,可刚一撒手,便见主人明明有些迟钝的动作却是循着本能,将自己紧紧裹在了两层厚棉被之中。
他用了一整日的时间在思考晚上来的人会是怎样的目的。
又用了半晚等着李皎,只为了他方才的几句话。
或许有些得不偿失。
尧光没有得到命令,整个人就那样直直地立在榻旁,没有走。
临淄王派来那个接应的人
因为浑身都在发冷,福南音的声音中带了几分难以察觉的颤抖,他紧紧咬着牙,尽量让尧光听清他说的每个字尤其是后面一句,极为关键,决不能有半点差池。
你找到他,
他的声音忽然停顿下来,在尧光耳中是极其的平静,却又带着些许的寒意,
杀了,利落点,别留下痕迹。
这是福南音在尧光面前头一次下一道杀人的命令,要的还是扬言要帮助他们逃脱之人的命。尧光毫无意外地愣在了原地。他刚才脑中纷纷乱乱还在想,主人要如何逃走,却没想到他的想法从最初便是错了。
福南音,从头到尾都没有打算要以这种愚蠢的法子离开中原。
可又是为什么?
他是福南音从漠北便一直养在身边的暗卫,更是一名合格的杀手,主人下的命令他不会违抗,只是有些担心和疑虑。
难道就要这样错过一个得以回到漠北的机会吗?
福南音背对着尧光,半晌没有听到回应,也没有后者出屋门的脚步声。
临淄王,有诈。
福南音今日曾反反复复地想,李皎最想要的结果究竟是什么。
是借他让李裴丢掉太子之位吗?那么只要东宫犹在,他福南音便仍有利用价值,不能走。
还是除掉他,再借此攻下漠北,手握不世功勋的筹码,再去谈储君资格?
或者,
是其他?
属下立刻去办。
当有诈二字入耳,尧光猛地回神。此时便不再犹豫,干脆地抬脚走到屋门前,又忽然一顿。
主人的身子
无妨,有人照看我。
陷在被中的福南音闭上眼,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并非得不偿失。至少,他保住了半条命。
金吾卫被李皎的人调虎离山,事后马上察觉出了一丝异样,宋将军立刻带人冲到了福南音的屋外。
身后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长史本想踹门而入,脚都抬起来了,却被宋将军拦了下来。
国师可在?
所有人心中都有一个不好的猜想。
今夜的事实在太过蹊跷,极有可能便是漠北国师为逃跑而设计出来的招数。他们早就听说了这位国师的阴险城府,只是这一个月来质子府上过于太平了,他们险些忘了福南音在外的风评。
若是他逃了,那么看守质子府的数十金吾卫都要遭受圣人的雷霆之怒,抄家灭族,什么都有可能。
屋中没有人回应,本也正常,如今的时辰福南音本也不该醒着,一时睡得沉了听不到外面声响,自然是无可厚非。只是此时的无声对于宋将军等人,却实在是难熬。
宋将军又唤了一声。
屋中传出了一阵可疑的声响。
金吾卫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轻轻推开了门。
与院中雨后的湿冷相比,屋内的闷热似乎更叫人感到不适。宋将军走在前面,一手举着火烛,一手将屋中的蜡烛一支支点了起来,堪堪看清了室内的全貌。
矮桌上的狼藉早已被简单收拾过,只能看到几碟没怎么被动过的吃食。再往里是隔断的画屏,穿过去,宋将军便看到了榻上棉被下微微鼓起的形状。
他不由松了口气。
走近了,见到福南音睡得似乎很不安稳,眉心紧蹙,面上还带着些许不自然的微红。
宋将军那口刚松下来的气又再次提了起来。
他试探着伸手,将手背贴在了福南音的额头上,终是被那样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人没有跑,却烧起来了,若是耽搁了
他也不知为何,脑中忽然想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是想到如今那人在朝中的处境,又记起福南音那日与柯顺哲的对话,宋将军面色紧了紧,终于还是打算撒手不管,随他自生自灭。
烧个两三日应该也不会死人。
烧傻了?那更好,他们便不会担心人突然哪日便要逃跑,也不会再有狼心狗肺之人利用完太子的情意,再在背后捅人一刀。
身后的金吾卫同僚没有跟着进来,隔着画屏问道:将军,跑了吗?
宋将军淡淡应了句:没跑,人好得很。
他转身正要走,忽然听到一声几位微弱的梦呓。
裴天人
声音中还带了几声颤抖,叫宋将军一时分辨不清他说的是哪几个字。唯一确定的是,他说了一个裴。
裴天人
宋将军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
而后,他又折返了回去。
你在叫谁?裴天人,是太子的名讳?
福南音再没有声音了。
宋将军皱着眉,又紧紧抿着唇。他是圣人的心腹,自然也是护着太子的,便就不会当真看着太子心上的人如此受罪。
国师发热了。快去太医署,叫刘医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