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同僚有些不安地对赵顺才低声道但若是仔细听,则能听出他语气中那丝可疑的跃跃欲试和期待:按照常理,这时候御史台那些咸吃萝卜淡操心的老家伙们不该开始死谏了吗?
他们特意将含元殿的柱子擦得锃光瓦亮,就等着秦御史带人撞柱。
然而一刻钟过去了,殿中风平浪静。
该不会没人要反对这桩婚事吧?
半个时辰过去后,礼部郎中亦颇有些失望地感叹。
赵顺才听了,眉心一颤,怎么,你还想反对?
那郎中赶忙摆手解释,不不不,这不是太子殿下之前吩咐了下官准备好几份应对御史台进言之策,下官借鉴《兵法》挑灯夜战了多日写出了十余份来,本想着能派上用场。谁知御史台这般不中用?
赵侍郎:
彼时福南音正坐在李裴的太子席上,小口小口地吃着他以权谋私在席上备的透花糍。吃到最后一口的时候,李裴看到他淡粉色的舌头舔了舔白瓷勺漏的白马豆。
要命。
桌前正摆着两只红色的琉璃盏,内侍为两人倒满了暗红色的葡萄酒。兴许是方才的吃食太过黏腻,福南音端起酒盏饮了一大口下去。
李裴便是从此刻开始有些不对劲的。
他一会儿看看上首处正低头逗弄阿肥的帝后,一会儿又拿余光朝下面的群臣瞥去,看到赵顺才的时候,忽然十分不自在地抿起了唇。
你怎么了?
感觉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揽过自己腰间,福南音微微一愣。
你觉不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李裴的语气也有些奇怪。
福南音越发狐疑地望着他,可此时在李裴那双眼中却只有三样东西
红衣,美人,琉璃盏。
一切看似开始于一年前东园春宴上的阴差阳错,可李裴却知道,他与福南音的这段故事开始得比他想象中更早。
阿音刚才喝下这杯酒,我觉得你我大抵会三年抱俩。
你说什福南音猛地惊愣住,似乎有什么难堪的记忆正破土而出。半晌后,他面色变得有几分难看。你的意思是这酒里有东西?
若当真如李裴所说,这宴上的酒水出了问题,他这个礼部尚书怕是要引咎请罪了
此话当真?你如何知道?
李裴见他如此紧张模样,忍笑道:阿音叫一声好夫君我便告诉你。
这便是假的了。
福南音心中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显,低声叫了句:好夫君
李裴满意了,揽着福南音腰的手也不由紧了紧:傻阿音,当然是假的。
不过三年抱俩是真的。
或许连李裴都不知道,这段纠缠不清的故事是从多少年前开始的,又是如何开始的。
可那又何妨,他们至少看得到结局。
红色琉璃盏交杯共饮,一瞬间仿佛再无觥筹交错,再无丝竹乱耳,只剩两人的声音。
我爱你,阿音。
直至白首。
我爱你,李裴。
直至偕老。
(正文完)
第85章
赐婚圣旨下了多日,尚沉浸在震惊犹疑中的大臣们才渐渐反应过来那是关国祚,重要程度足以令朝堂吵上半个月的太子妃,日后的国母人选,竟就被圣人一道圣旨不由分说地给定下来了!
而那个人,又是福南音!
前一段时间的朝会上他们还想过,继礼部尚书和安平侯之后,这位宁家的后人还会有如何际遇;即便他与太子那些风月情事众人嘴上不提但心里门清,却如何也想不到圣人肯让一个男子嫁入皇家,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纵然是能生育的男子,到底也是男子啊
从前只听说圣人因为与宁胥曾经在弘文馆的同窗之谊对其子偏疼有加,可宁胥当初不过是伴读罢了,若只是为此,圣人对福南音的态度实在是太过了。
这道圣旨实在是打了百官个措手不及,宫宴上没来记得说的话,之后几日皆被写在奏章之中,雪片般纷纷落入政事堂之中。
而巧的是,那几日宁尚书颇为勤勉,偏偏便去坐堂了。
为尚书整理案牍的职官战战兢兢地将奏章摆在福南音眼前从御史台到中书门下,甚至尚书六部的折子被分成三摞,堆如山高。
这都是弹劾我的?
福南音抿了抿唇,除此之外面上显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半晌才从最左边一摞中随意取出一本来。
太子妃他话音一顿,说我是承宗庙之重,识朝廷妇德?圣人圣断英明?
前一句就罢了,妇德是什么?
那政事堂的职官听宁尚书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这才反应过来他看的是哪一摞奏折,赶忙解释道:
下官怕尚书看不过来,就按着里头内容将折子粗略分了分。左边这一摞是拍马是恭喜您的,中间是催着您与太子大婚的,只有剩下这一摞
职官的话便到此为止了。
福南音随之看向了右边寥寥几本奏章,取了一本出来,上上下下扫了一眼,那原本因为惊愕而蹙起的眉心这才缓缓松开了。
秦相廉,秦御史,又是这位。
起先跟在临淄王和柯顺哲身后之时写了不少弹劾李裴的折子,朝堂之上也时有激愤之语,本以为是个墙头草;可如今临淄王倒了,柯顺哲投诚,这位秦御史却依然如故,写起折子来笔耕不辍,活活为自己添了几分骨气。
说中原自古没有后宫为官的先例,更何况外戚乱政,我若要入东宫便需辞官?
福南音这句辞官并未收声,政事堂中明里办公暗里偷偷听着这边动静的大臣们一下便将头转了过去。他们显然是都看过秦御史这份折子的,言辞大胆至极,从第一个字起就能将这位风头正盛的储妃尚书得罪个彻彻底底。
若福南音是君子,肚里能撑船,那么秦相廉就是借此哗众取宠。可福南音谁不知道?秦相廉此举哗众,却是在作死。
如此谁不想知道福南音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