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瑜一路与表哥并身而来,也没有留意到他身上的气味。此刻却能清楚地闻到自他身上传来的淡又清冽的暖香味道。不似熏香,也不似皂荚,格外好闻。
不自觉中她的身体都发木了。
只知呆呆地抬手按着面具,任由他为自己绑好脑后的带子。
郭素的动作十分小心谨慎,但手背还是难免碰到窦瑜微凉柔滑的发丝,耳朵也更红了。本想系出一个漂亮的结扣,可手指竟忽然不听使唤了一样,将带子绑得一团糟。
他尴尬地放手,心道:好在阿瑜看不到后面。
带子已经在他的巧手下扭作了一团,乱七八糟地堆在窦瑜的脑后。
恰在这时,表演火戏的伎人喷出火焰,围观的百姓鼓掌惊呼,又不由得纷纷后退避让火光,一层推挤着一层,最外层的人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撞上了郭素。
郭素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将带子解开重新系好,一时不察,没能及时躲闪开。他被后面的人狠狠一撞,向前一倾碰上了窦瑜的后背,手也虚虚笼着她单薄的肩头。
窦瑜吓了一跳,几乎是贴在他的怀里转过身。抬起头时,郭素正欲低头询问,而她的额头直接撞上了他的下巴。
两人同时嘶了一声。
抱歉啊,抱歉!身后有人叠声向郭素道歉。
郭素顾不上去揉自己被撞痛的地方,手按向窦瑜额角,关切地问:没事吧?
窦瑜又尴尬又觉得好笑,盯着他眼睛,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郭素被她的笑声感染,眼里也带上了笑意。
觉得我们两个突然变得好笨。又说,而且我还戴了面具,该痛的是你吧!
他下巴处红了一小片。
却答:不疼。
窦瑜向四处看。杂伎人吐完火,又开始舞刀弄枪,围观的人也跟着变得越来越多,若再留在此处,怕是连落脚都难了。
这里人太多了,咱们去别处吧。说话时再次轻轻拉扯表哥的衣袖边角。
郭素像是无形中穿了一根细线在身上,窦瑜轻轻一捏,便能轻易操纵他一般。应了声好,将钱付给摊主后小心地护着她,两人绕过拥挤的人群,往长街对面走去。
两人前脚刚离开,另一穿白衣的人慢慢走到了两人停留过的摊前。
这人站得久了,摊主便热情道:郎君您要看些什么?
胡王升得到下人禀报之后离开了沿街的食肆,一直站在长街一角,真切地看到了方才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不言,抬手摸了摸与窦瑜买走的那张相似的威严面,又转而拿起方才她给郭素挑选的那种面具。
默默掏出钱,道:要这个。
他一边转身,一边将面具戴在脸上。
隔着攒动的行人,他停下了脚步,遥遥望向她。她和郭素刚走到对面,视线也正好扫了过来。
因为他戴上了和郭素一样的面具,果然吸引了窦瑜的视线。
竟然要通过这样才能得她多看一眼。
她真的还活在世上。
胡王升眼中一热,袖中的手一直在轻颤,耳中鼓噪,街上的喧闹在一瞬间都离他渐远,难以入耳。
郭素问窦瑜:在看什么。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之前去过的面具摊前站了一个瘦高的人。他戴着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具,似乎也在看着他们二人。
窦瑜回答道:那边有人和表哥戴了一样的面具。
她越看表哥脸上的面具越觉得想笑,说:还以为这种面具不会有郎君主动买下。
胡王升此前予一刺客千金,雇他去刺杀赵野,谁知赵野奸猾,竟失手了。不过这个刺客虽没杀成赵野,却给胡王升带回来了一个消息:窦瑜很有可能还活在世上。
刺客去了赵野身边后隐约听说他和大周公主曾有一个女儿,推测便是窦瑜。
胡王升说不出当日心中的滋味,狂喜后几经查探,才得知赵野将窦瑜送到了冀州河阴郡。可等他快马加鞭赶去河阴郡,窦瑜已经又不知所踪了。
直到最近他有了强烈的预感,窦瑜一定是被郭素带走了。
提着一口气,拖着被自己折腾得骨瘦如柴的身体一路奔波赶来河州。可此时此刻真的见到了窦瑜,却半步都不敢再上前了。
胡王升失魂落魄地徒步走回了胡府。
他手上还提着那张面具,回府后抱着面具浑浑噩噩躺在床上,夜里便忽然咳出了血。
消息传到胡夫人院中,胡贞坐在母亲身侧,听闻后脱口而出道:他可别在咱们家出事了。
胡夫人被女儿这句话吓了一跳,小声责备道:胡言乱语些什么?口无遮拦!
胡贞被训斥后噘了噘嘴,初见堂兄时就觉得他不大康健,怪不得之前从不来河州,看来是体弱难以远行。
真还不如不来。
第69章外室郡中江家的儿子江勤书将一妓子养
关乎外地战情的军报送至了郭素手上。
徐寿以强硬手腕登基后行事堪称暴虐,耽于酒色,重刑厚敛,集民脂民膏大兴土木,重建过去因战乱被毁的长生台。巴舒族趁此民怨沸腾之际大举进犯,再次与赵野联结,距上一回不过短短几月便卷土重来了。
徐寿被迫逃出奉都城,正如先帝当年那样仓皇逃窜。早有准备的王射风率大军来援,迅速平定了奉都城之乱,又放出消息恭迎徐寿回宫,然而徐寿却迟迟不敢现身回城。
王射风在部下几番催请后,仍旧拒绝龙袍加身,反而将皇帝冠服摆在龙椅之上,自己则代为摄政。
郭素坐在屋内,深思时,视线慢慢从军报上移开,落在一旁案上的面具之上。
他的神情渐渐转为柔和,抬手按了按眉心。
军将们一直在云水郡郊外的军营中操练。午后郭素在营地中巡视一圈,却从士兵间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仔细查问后得知,外面都在传郡中江家的儿子江勤书将一妓子养为外室,而那外室的样貌颇为肖似阿瑜。
郭素神色凝重。
跪在他面前回话的将士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凝滞了,诚惶诚恐半晌,悄悄抬起眼皮看他,见素来处变不惊的郭大人眸光发沉,隐隐可见怒色。
江勤书购置的宅子位于深巷之中,近几日他几乎以此处为家,流连温柔乡。
白日宣淫后他正做着美梦,却忽然被一声震天巨响惊醒,茫然地抱着被子翻身坐起,神思逐渐清明后才从不断涌入院中的杂乱脚步声分辨出,是院门自外面被人强行撞开了。
身旁的外室阿柳也随之醒来,吓得紧紧抱住了他的臂膀。二人还来不及进一步动作,又有几人径直闯入屋门,连这些人的样貌都未看清,江勤书便从床上被人硬生生拖拽了下来,架出屋门后扔进院中。
他甚至连衣裳都没穿,只穿了条雪白的亵裤,手掌蹭过坚硬的地面,磨得生疼,狼狈地跌坐在一双黑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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