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寒觉得可笑:你们正道,都不过过脑子吗?修道修心,非要走这个捷径,日后也绝不会有所成就,让他过一过情关,有什么不好?
他不能。凝水咬着牙看他,似乎觉得人算不如天算,命至尽头,也就并不拘束了,你要杀我,就动手。但他不能,他绝不能。
江远寒眯起眼打量了她一会儿,直觉般地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他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道:我不会杀你,我还要跟小师叔修成正果
你
我?我就是这样的。江远寒逼近她一寸,看到你们这些伪君子,我就恶心。我最厌恶有人冠冕堂皇地、寻找借口地对我好,背后却只是想操控我。你看似疼爱他,可功利心却不比任何人少,把希望压在这一个人的身上,凌波道人,你的疼爱之心,也不过如此啊。
那你呢,你对承霜师弟,难道是真心的吗?!
江远寒话语一滞。他的目光从对方的神情上收回,已经察觉这其中必然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但还是被这句话问得心口一梗,闷痛难忍。
他是真心的吗?
江远寒自己也想知道。
月色微冷,江远寒沉默地望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拿出了血色短刃,用冰雪擦拭。
我不会杀你。他道,可是就算你跟小师叔说,我与妖君勾结,又能如何?他会为了大义断情,手刃我吗?
凝水一时愣住,这个问题撞进她心里,竟然找不出答案。她知道承霜师弟不是那么无情的人,但又认为自己的师弟也会以大局为重。
你有秘密,没有告诉我。江远寒手中的血刃拍了拍她的脸颊,我是真的挺喜欢他的,说不定你把苦衷说出来,我就会放过他了。
凝水冷冰冰地盯着他,半晌未语。
她不相信,她不是那么好骗的人。
看来,我继续纠缠下去的后果也没有多严重啊。江远寒笑了笑,不知道凌波道人,当着自己师弟的面,会不会要强行杀我,你觉得,以玉霄神的性格,会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吗?
莫知,凝水道,你不要太过分。
我天生就这么过分。江远寒一把揪起她的道袍衣领,眉宇冷酷到了极致,随后,他慢慢地勾起唇,换上微笑,你还要试试我会不会更过分吗?
莫知,你
告诉我吧。他逼近到眼前,气息滚烫如火,带着灼烧的温度,趁我还有点良心。
江远寒的眼眸已经随情绪开始变化了,不可抑制地向魔族的淡紫色演变。自从他跟小师叔做过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让神魂中的魔族特征侵染这具身躯了。
你也知道,我跟灵鹿道人相识,也该明白,楚妖君动起手来,你拦不住。
这已经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
凝水的手缓缓攥紧,经过了漫长的考量之后,才咬紧牙根,挤出来一句:你立誓,不会告诉别人。
江远寒瞥了她一眼,伸手当着对方的面,用人族认可的方式立了一个誓约。
凝水盯着他看了很久,才终于道:承霜师弟他他是半妖。
这几个字轻飘飘的,却震得四野倏然一寂。江远寒呆了一瞬,立即看向她。
师父和掌门师兄封印他的欲望,根本不是什么捷径。她自嘲地笑了笑,而是把他的妖性也一同封印起来了。一旦他与自己本身的欲望融合,就总有一天会觉醒,会变成变成
变成妖族。江远寒蓦地道。
对。凝水低着头,他的母亲是师父的亲妹妹,是修士中少见的炉鼎体质,父亲是妖族的腾蛇。只不过师父把他抢回来的时候,杀了那条蛇。
江远寒没有出声,听着凝水继续道。
是那只妖趁虚而入,抢夺炉鼎,让我的恩师与亲妹妹分别数十年。等师父修为有成,用命杀掉那条淫蛇时,承霜的母亲却已经难产而死只留下了他。
他不能变成妖。凝水声音发颤,血海深仇,不用他来背负。圣人之心不能动欲,不能偏爱,不能钟情于一人!否则这太上之道,也压不住他的妖性。更何况如今封印欲望的魔纹已经遗失,承霜师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你要是对他有几分真心,就放过他。
放过他?
江远寒有点迷茫地想着这几个字。放过他应该放过,他不是能驻足相伴之人,为什么要缠着他,而且,情爱之心我已得到,只差他的恨与嗔痴。
恨我。应该恨我。
凝水见江远寒不说话,以为是他不舍得,说话陡然软化了下来:他不是一个好的伴侣人选,你应该,换一个。
换一个。江远寒似乎听到了这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情深意浓,也是能随便更换的吗?但他还没等笑,就觉得自己果然荒唐、果然任性、果然过分至极。
好像所有事情,都在告诉他,你这样的人本来就不配上小师叔,达到目的就放过对方吧,何必苦苦纠缠,伤人伤己。
黑暗里照进来一寸光,他不能挣扎着到光明的地方去,却也不该拖着光,跟他一起坠落。
江远寒其实很想哭,他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他难过得快要不能呼吸了,但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原来世事到头,从始至终,都顺遂如他所希望的,短暂的爱,短暂的恨,短暂的目标似乎所有的转机都在帮他完成秘术,但这种顺利,却让他痛苦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把他还给玄剑派吧。凝水的声音慢慢响起,把他还给正道,还给人族,还给他一生顺遂平安。
江远寒都不知道自己要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才能不那么丢人,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河面。漫天的月光,飘雪,冰层上折射着碎银般的光华。
他以为雪花颤动,月色摇晃,随后却发现,是他蓄在眼底,冷却了的泪。
江远寒闭上眼,低声道:我知道了。
他解开凌波道人身上的禁锢之网,转过身离开了,朝万雪小筑的方向。
凝水坐在原地,遥遥地望着他的背影。她浑身冷透,呆坐了很久,忽然想到,自己这么做,自己一心一意地为师弟好,为正道好,自以为是地帮他,那这些,对莫知又算什么呢?
如果,魔修真的有几分真心呢?
万雪小筑点了灯,不是晃眼的烛光。
江远寒走近时,听到落凤琴的清幽弹奏声,缠绵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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