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簿的因果比忘川水更凶险。
啊,不成的。书吏下意识笑着摇头,我若是走了,少爷回来便找不到我了,若是转世就会忘了约定。
冶昙似是微怔,眸光静默不动:是什么约定?
书吏怔在那里,他的脸还是年轻俊秀的书生,不笑的时候眉眼的寂寞却像是,已经很久很久过去了:想不起来了,好像,也没有什么约定。许是,已经履行完了。人老了没什么可记挂的,便又捡了起来,做个念想。
冶昙注视着他,像春日山野温柔的湖:去投胎吧。
刚刚还说不成的书吏,这回却笑着点头答应:嗯,好。
他轻弯着眼睛笑,像是年轻又像是很老了:下回在人间见面,公子若是见着了老朽,那便算是故人相逢了,可记着打声招呼。
冶昙:嗯,一定。
那你可一定记着。书吏笑着说,将手中的烛火插放在冶昙身边,可以照亮祂的地方,空着手,慢慢一步一步走出了藏书阁。
冶昙静静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幽暗的光影里。
天书连呼吸都小心:【一万年的鬼吏,绝不会普通。天书上有他的名字,名字上了天书的人,是没有机会转世的。】
已经不能轮回了吗?冶昙平静没有反应,眼里的情绪像是抽干了。
【你和那个鬼吏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他去投胎,他就答应了?】
冶昙:就是觉得,他应该去了。子桑君晏已经不是天道传人了,还会杀他吗?
【没有主人,还有暄叶。还有郁罗萧台。主人没有及时跳下地狱道,就有人背刺他,地狱道没有兵解,就还有你。天道要杀的人,总有办法让他死。】
冶昙手指轻轻撑着额角,祂总没什么兴致,也没什么情绪,神情放空,恹恹的样子,没有表情的安静反而还算有精神。
但,这一刻,总觉得像是像是不开心。
天书也不知道怎么哄人,小熊猫人立起来,爪子捧着一卷书册,走过去递给祂:【那个鬼吏的天书页,你要看吗?你看看吧。】
书卷展开。
【地狱藏书阁守门人,盲书生,生前曾是凡间书生,家贫无依,亲缘薄寡,命煞孤星。死后被口口口口引入鬼修一途,曾位列郁罗萧台十大高手之列。
盲书生天生目盲,一生无所好,唯喜听人读书。
死后,也只想读尽天下之书。
他初遇口口口口之时,便是在一家破旧的书屋。
若是口口口口想要见他,只需要去有书的地方就好。
萧台之乱后,重伤失去踪迹,流落地府,失去记忆,以普通鬼吏身份,自愿看守地狱第十九层的生死簿。】
天书小声说:【他原来看不见吗?那他怎么知道的比天书还多?他说得那些,我都不知道。】
冶昙神情很轻:嗯,真奇怪。那个口口口口是什么?是你掉毛后的空白吗?
天书恼羞奶凶:【说了不是空白,是天道不给看的东西!我才不掉毛呢!没礼貌!】
冶昙轻轻合上天书的后半卷
【我什么书都读过,倘是少爷想知道的,无论什么时候问起来,小生都能答得上来。
你什么时候轮回转生?但那个人却问了这样的问题,看着他微笑着说,人间有许多许多好看的书,还有很多书之外的东西。
盲书生弯着灰白色的眼睛笑了笑:等到少爷不需要我
那人只是笑着看他,眼神温柔。
像春日清晨的草叶,被金色柔和的朝阳照耀,温柔的暖意。
盲书生那时候还只是个年轻的书生,灵魂和外表一样年轻,生涩点头:下一次吧,下一次见面,我就去了。
但他怎会不知,那便已是最后一次见面。】
子桑君晏背对着他们,静静等在藏书阁最外面一层的门外。
冶昙撑着伞走来,雪色赤足落下的每一步都有一片昙花刹那开谢。
尽管如此,祂还是再次变小,坐在子桑君晏的肩上。
天书也变小自觉跳进冶昙的怀里坐好。
走吧。
出去的时候,他们没有看到任何一个鬼修。
直到他们走出十八层地狱,一路也没有任何攻击阻拦。
天书想起方才的事:【你怎么不直接问主人,为什么要杀自己的父亲?问是不是他杀的,问我就好了呀。】
冶昙:不是你说,初次见面,不能直接戳人伤疤,没礼貌。要迂回套话。
天书窒息:【难道你觉得,你那样问就有礼貌了?】
冶昙:
子桑君晏的脚步停下。
十八层地狱入口广场,乌压压的一片地府鬼修。
最前方站着的鬼修,身着阴司帝王御冕衮服。
地府万鬼,阴兵阵列。
子桑君晏脸上毫无感情,无动于衷。
眼看又是一场恶战。
站在最前方的鬼神,忽然拱手,俯身行礼。
身后无数鬼吏跪拜。
五帝司迎,万神朝礼。
请尊主入轮回!
请尊主即入轮回!
请尊主以天下苍生为重,莫要破坏天地秩序!
请尊主顾念苍生不易。
请兵解入轮回!
冶昙敛眸静看。
这是打又打不过,只好恭恭敬敬地求他去死吗?
可是
冶昙:他们知道,名字上了天书的人,是没有轮回的吗?
天书毫不意外,奶声奶气:【就知道会这样。天道要杀的人,总有办法让他死。】
第11章未了之事唯一逃过天书判令的人
子桑君晏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寡欲冷静,无波无澜:我还有事未曾办妥,此间事了,当遵照地府规矩。
地府之众,莫可奈何。
谁也未曾料到,天书的主人也会被天书定罪,更未曾料到,子桑君晏堕下地狱道后并未身死道消。
尊主何事差遣,吾等定当照办。只要他遵守约定,肯入轮回。
子桑君晏墨色眼眸冷锐,给出一份名单:这些人当中可有人寿元已尽,地府却没有勾到魂?
五帝阎罗恭立身边,接过他玉简上的名单查看,彼此交流了一下。
地府勾到了魂。
轮回司划了名。
但,生死簿不认账。
就好像,本该死的没有死,不该死的被写了名字。
就像生死簿写错了。
他们所言和看守生死簿的万年鬼吏所说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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