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我会永远记得阿娘,我不会忘记她,我......我......余下的话尽数掩埋在了嚎啕大哭中。
伴随着小姑娘悲痛欲绝的哭声,吉时也到了,看守的男子挥动双手,凄婉绵绝的哀乐立刻奏响,那挥洒着纸钱的妇人更加卖力,烈日长空下,淡黄色的零碎冥币在半空中飘荡,又轻飘飘落于地上。
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出了义庄,往城外一块择好的墓地行进,路上的三两行人还以为是城中哪户大户人家有人去世,办的这么一场声势浩荡的丧礼,但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知道,那躺在名贵棺材中的女人不过是一个难民巷中身份低微的流民罢了。
于傅沛白而言,那里躺着的只是一个深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耳边那连绵不绝的凄凉哀乐奏得人心绪也越发沉重,傅沛白停住脚步,侧身同十七说道:替我抱一会芷儿。
十七点头接过倪芷后,就看见傅沛白大步走到棺材旁,同一个抬棺的男子交谈两句后,那男子就退出了抬棺队伍,傅沛白顶替了他的位置,亲扶灵柩。
扶灵柩本该由逝者亲人来做,但倪芷还小,无法完成,傅沛白算是代替倪芷,可她与逝者非亲非故,僭越地亲扶灵柩,原本犯了诸多忌讳,于自身气运有损。
不过显然傅沛白根本不在意这些,她手里稳稳地扶着棺材,身形笔直,替倪芷送她娘亲最后一程。
送葬队伍在一刻钟后到达了下葬的墓地。
那看守虽然是个中饱私囊,谋取私利的主,但到底还是按傅沛白的要求将整场丧礼办得妥当。
这坟地挑选得也不错,远离道路,视野宽阔,算是个清净的地界,墓碑已然牢固扎于土中,碑后便是一个两丈深的深坑,足以掩埋好棺椁。
傅沛白重新抱好倪芷,静默地看着一众人忙碌着下葬前最后的仪式。
待所有都筹备妥当后,随着看守男子高声的一个放字响起,八个壮汉缓缓下放坠着棺材的绳子。
哀乐再次奏响,唢呐二胡此起彼伏,漫天都是洋洋洒洒的冥币,一捧捧黄土泼洒在棺材上,渐渐地埋没住大半的棺材。
在傅沛白的注视下,最后那口红木棺彻底掩埋于黄土之下了。
倪芷已经哭得不能自已了,她紧紧地搂着傅沛白的脖颈,将傅沛白勒得颈间的青筋隐现。
不过傅沛白没有拉开倪芷,而是任由小姑娘这样箍着自己。
她比任何人都能够理解倪芷现在的心情,她没办法宽慰倪芷,她深知那些安慰的话在生死面前多么苍白无力,她能给的,只有这样一个拥抱。
第89章待善后
丧礼结束后,傅沛白抱着倪芷返回般若寺,小姑娘早已哭得没了力气,身子软软地伏在她的肩头,眼睛红肿,低声抽噎着。
傅沛白一直轻拍着她的背安抚,渐渐将她哄睡着了。
将倪芷放到十七房间的床榻后,陆清婉跑来说已经收到了陆文成的回信,让她们继续西行,至于般若寺一事,天极宗会派人出山调查。
这正合傅沛白的想法,在此已经耽搁了不少时日,她们的确该启程前往西南了,但眼下,还需得将倪芷妥帖安置后,她才能安心上路。
傅沛白找到慧安法师,简略地将倪芷的身世经过说了,让他帮忙寻一户善良可靠的人家,暂且将倪芷托付在那,待她从西南返程时再接走倪芷。
慧安欣然应允,立马就派手下的僧人去城内寻了,傍晚的时候便传回了消息,说是寻到一户樊城普通的农户人家,那户人家笃信佛门,一家四口都是朴实诚挚的人,信得过。
傅沛白未见其人,便怎么也放不下心,她亲自下了一趟,去到那户人家与主人家见了面,几番交谈下来,的确是如慧安所言,这一家人淳朴敦厚,她才放下心来。
她拿出沉甸甸的一袋碎银递给那老实巴交的主人家,把那憨厚的中年男人吓得连连推拒。
但她异常坚定,最后那老实的男人磨不过她,到底还是收了。
这事忙完后,傅沛白回到般若寺同众人一起吃饭,倪芷坐在长长的板凳上,整个人恹恹的,往日吃饭颇有傅沛白气吞山河的气势,今日却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中的白饭。
傅沛白叹了一口气,夹起一筷子菜放到她的碗中,芷儿,没胃口吗?
倪芷摇了摇头,乖乖地吃下那筷子菜。
傅沛白又是一声轻叹,也不说话了,桌上的气氛有些古怪,但仅限于傅沛白倪芷和十七这一边。
陆清婉和桑韵诗那边却显得有些剑拔弩张,两人各坐一方,原本也是安静地吃着饭,直到两双筷子夹向同一碟菜中相互触碰时,气氛便紧张了起来。
两人为着一根青菜,互不相让,四根筷子好似博弈一般,你夹我拦,你伸我挡,将那一盘菜弄得汁水四溅,乱七八糟的,哪有还有能吃的模样。
陆清婉气结,扔下筷子,拍桌大吼:桑韵诗,你是不是非得跟我作对!
哪能儿啊,二小姐,奴家哪敢和您作对。桑韵诗柔声笑着,语气虽是退让,神色表情却看不出半分话中之意。
陆清婉自然看得出来,她心中更气,偏偏拿这妖女无法,索性腾地起身,离开了饭桌,眼不见心不烦。
傅沛白搁下筷子,无奈道:桑姑娘,你明知二小姐脾性,谦让她一二即可,为何总的要逗弄她?
桑韵诗愉悦地勾起唇角,反问:你不觉得二小姐发起火来格外有趣?
傅沛白摇摇头。
桑韵诗并不多作解释,她突然看向十七,笑得别有深意道:想必十七姑娘也定是十分了解这逗弄旁人的个中趣味吧。
十七神色不变,斯文的继续吃着碗中饭菜,轻描淡写回道:不知。
傅沛白听得有些莫名,她没多想,继续替倪芷夹菜照顾着她吃完这顿晚饭。
入夜后,寺庙安静了不少,唯余蝉鸣蛙叫,傅沛白踌躇了片刻后叩响了十七的房门。
门很快便被打开了,女子穿着单薄的里衣,露出了精致清晰的锁骨,一头青丝尽数倾下,余有几缕垂落在肩上。
对方素来明艳的面容清淡了不少,眼神显得有些慵懒倦怠,抱臂倚靠着门框,虽未言语,但眼神已然发问。
傅沛白轻咳了一声,将目光挪到门框上,我来看看芷儿,她睡了吗?
还没有,进来吧。十七侧过身让傅沛白进了屋。
傅沛白走到榻边,见倪芷乖乖地躺着,眼睛睁得溜圆,一旁放着一本打开的书。
芷儿,你识得字吗?傅沛白边问边拿起了那本书,粗粗翻了几页,发现这是一本名人名事的话本。
不认识,是姐姐念给我听的。
傅沛白有些意外,十七这个人面相冷艳,初见时总会让人觉得有些难以接近,所以倪芷第一次见十七的时候便有些害怕,但几日的相处下来,倪芷已然和十七熟稔亲近了,姐姐姐姐的叫得欢快,而十七面对倪芷的时候也总是温柔娴静的模样,不见半分冷淡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