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咋舌,也不免非议,宗主对此人的种种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对普通弟子的培养,渐渐,宗内开始传出一股流言,说宗主喜欢上了这小厮,将其纳为了男宠,这才万般宠爱。
这个离谱至极的流言传到丁一耳朵的时候,其实他自己都有点怀疑了,因为陆文成对他好得实在太无道理,一个人怎可能毫无理由的对另一个人好呢?说不通的。
然而陆文成对他根本不是传言那般,大多时候同他相处,都只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而已,他数次询问,陆文成仍旧是那套说词,我膝下无子,总想着,若是有个儿子的话,应该同你一般。
丁一没放在心上,直到有一次陆文成提出看一下他脖子挂着的那枚玉佩,他爽快地摘下来,之后便看见陆文成仿佛如获至宝的将玉佩捧在掌心,那惯常镇静从容的面孔像是一张精致的面具突然裂出几道缝隙,缝隙之下透露出一些复杂难言的情绪。
丁一在那一刻恍然大悟,他盯着面前虽然发鬓有了两束斑白,却仍旧英俊不凡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的想着,原来你就是我那个抛妻弃子的混蛋老爹啊。
陆文成抬头,两人对视,皆以明了,却并不说穿。
而后的日子,丁一不再抗拒陆文成对他的好,他开始心安理得的享受对方给他的补偿,甚至变本加厉的索取,一切极端荒唐无理的要求,陆文成也一一应允。
丁一对他的态度仍旧冷淡,心里的怨恨日日膨胀,却并不表现出来。
自此,他从一介干杂活的下等人一跃成了天极宗人人攀附的丁公子,因着之前的名讳过于低俗,陆文成甚至重新为他取了名。
远归。
第100章鬼判官
查清丁一的身世后,傅沛白一行人便启程离开了乌蒙镇。
往西四十里后,官道上出现一块界碑,上刻虬劲有力的四个大字。
西南蛊域
界碑青苔密布,有雨水冲刷的沟壑痕迹,年代久远,已不可考。
傅沛白看了一眼前方的广袤树林,缓缓扯动马缰驶过界碑。
在陆清婉的指路下,她们向前赶了近百里路程,周围的景色渐渐展现出西南独有的丘陵山谷和丛林交杂的特色,空气也愈发湿润,但烈日依旧,让人觉得潮湿闷热得慌。
落日之时,前方出现一个荒废的破庙,再往前就是一片幽深不见全貌的密林,她们只能选择在此落宿。
破败的庙宇,屋顶破了一个大洞,佛像也已残败,倒在座上,庄严的面目裂开缝隙,她们升起一堆篝火,驱散了四下的黑暗。
傅沛白摸出干粮,分给十七三人,自己则叼着一块馕,一边啃一边道:我去四下探查一下。言罢,她离开破庙,四下巡视。
破庙坐落在一块空旷的荒地上,四周杂草丛生,足足有一人高,十分适合人掩藏身形,她有些不放心,探查了一圈后,匆匆回到庙中。
今夜我守夜,等会你们早些休息,明日我们尽早出发。
几人自是没意见,她们吃完干粮正要各自休息,彼时外面响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声。
庙外浓雾骤起,和着小雨,淋湿了庙内的一处角落,傅沛白看着黑雾沉沉的夜空,心下隐隐觉得不安。
很快,她的担忧便得以落实,滴滴答答的雨声中夹杂着一串急促仓惶的脚步声。
她绷紧了身子,皱眉凝神,将全身的注意力集中到耳朵的上,手也缓缓放到腰间的剑把上,一点点握紧。
脚步声愈来愈近,从声音可以判断,粗略有数十人之众。
他娘的,俺们小瞧了这鬼判官......
伴随着一声粗犷的男子声音响起,一众身穿蓑衣,人高马大的男子钻进了庙中,一见庙中情形,这些人也是一愣。
那名先前说话的大汉盯着傅沛白,又看了看十七三人,扯着大嗓门道:你们是谁?
傅沛白握着剑把的手没动,脸色缓和了一些,她回道:我等行路之人,途经此地,在此借宿一晚。
大汉抹掉脸上的雨水,正要开口,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拨开前人,来到傅沛白身前。
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都认出了对方,这面若冠玉,气度不凡的男子正是傅沛白她们在乌蒙客栈洛宿的当日,在大堂中碰上的那群男子首领,当时二人还短暂地颔首打过招呼。
不过傅沛白记得当初那一行人少说也有二十好几的人数,现在却只剩了九个人,不知进入西南蛊域后发生了何事。
年轻男子摘下笠帽,面带微笑道:这位公子,可还识得在下?你我二人曾在乌蒙有过一面之缘。
傅沛白点点头,你们也是准备在此落脚?
是,不过凡事讲求个先来后到,我等想在此借宿,还得请公子应允才是,若有不便,我等自当离去。
傅沛白扫了一眼这几名男子,鼻尖微动,闻到了空气中隐隐飘动的血腥味,显然是这几名男子带进庙中的。
她一时之间有些纠结,但瞧着为首的年轻男子彬彬有礼的诚恳态度,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又冲一角的十七招招手,十七,这边来,将那边的位置让给他们。
十七闻言起身,走到了她身边来,姣好的面容在月光和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模糊隐约,但高挑的身姿,走路时带起的若有若无的香味不免引起那几位男子的注目。
傅沛白微皱眉头,上前一步挡住十七,对那名年轻男子道:这位公子,左边这块让与你们,我们就在这边,你我都是行路跋涉之人,还是各自早些休息吧。
言下之意是以此火堆为界,一左一右,各自歇息,互不相扰。
年轻男子是个聪明人,听出了傅沛白话中深意,他轻笑着点点头,随即招呼自己的手下去左边地界靠墙休整。
庙内重新归于安静,只有滴答的雨滴声,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傅沛白坐在火堆前,让十七,陆桑三人睡在她身后靠墙的位置,三人的身影隐没于一片阴影中。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起对面的一众男子,这群人除了为首那名年轻男子瞧着温和亲善些,其余八个男人身上都裹挟着一片肃杀之气,眉宇间戾气沉沉,这会各自拿着刀剑,用衣摆仔细地擦拭着银锃锃的剑身。
傅沛白收回视线往火堆里加柴,身后传来一阵摩挲声,很快便有人坐到了她身边来,她侧头看去,瞥见女子光洁的额头和秀挺的鼻子,长长的睫毛在火光之下轻轻扑动。
怎么不睡?
十七抱着膝头,将下巴轻轻搭在上面,她盯着火堆,声音柔和,睡不着。
傅沛白警惕地瞟了一眼对面,确定对面的男子并没有看这边后,她才放松了下来,睡不着就闭眼休息吧,咱们明早天不亮就得出发。
十七歪过头,盯向火光下的少年人面孔,那你不睡,白日又要赶路,身体怎么吃得消?
傅沛白无所谓道:偶尔一日没关系,明天咱们抓紧赶路,能在天黑前找到民居借宿的话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十七不置可否,正回头去,微微阖上眸子,像是准备就这般睡去。
傅沛白想开口让她到身后去睡,可盯着女子轮廓柔和的侧脸,她又开不了口了。
她有些眷恋十七此刻能陪在她身边,可她也很清楚她是在透过十七这张相似的脸遥遥思念千里之外的另一个人,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可她也控制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