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她回到了朝泉峰,她迫不及待跑去找峰主,推开竹林小筑的院门后,她看见的却是十七的脸,明艳的面庞,细长的眉眼,还有那颗嵌于眼角的泪痣,对方正冲她温柔地笑着,软声唤她阿沛。
梦境在这里戛然而止,她惊醒后心跳如雷,她不敢去回忆也不敢去深思这个梦境的含义,起身洗漱完,去找禾谷拿了前往瘴谷抵御迷瘴的药后就准备独身前往瘴谷所在的大山。
可刚下吊脚楼便撞上了穿戴整齐的十七,两人对视了一眼,傅沛白先行挪开视线,神色不太自然道:我去一趟墨戎瘴谷,顺利的话今天应该就能回来。
我也去。
傅沛白眉头皱起,想也没想就拒绝道:不行。
十七像是早已准备好说词,缓缓说道:我听禾谷小哥说了,那里被大雨冲垮,形成了积湖,湖面下不可视物,伴有暗流涌动,多人结伴而行最为稳妥。
见傅沛白没吭声,十七又道:我可以帮上你,放心,不会拖你后腿的。
傅沛白还是皱着眉,面色严肃,不是拖累的事......
十七上前一步,脸上浮现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傅沛白见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又该使自己最没法招架的把戏了,于是赶紧道:好,可以一起去,但此行全权听我的。
十七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来,自然。
两人在大雾沉沉的晨间离开苗寨,朝着十几公里外的墨戎瘴谷出发。
约莫两个时辰后,他们攀上了一座陡峭的山峰,在山腰处发现了一条横贯东西的巨大峡谷,进口处已然汇聚成一片不小的湖泊,遥遥的湖面往西开始变得狭窄,在与峡谷接壤处,一块亘天巨石横压其上,巨石之后才是幽深不见日光的瘴谷深处。
按禾谷的说法是进入瘴谷,必须游过这片湖泊,然后在巨石处下潜,但是别瞧着这片湖水平静无澜,底下却是波涛汹涌,不小心便会被卷入湖底,水草缠身,凶险异常。
傅沛白率先下水,深秋的湖水已然冰凉,她瞧着岸上的十七,又有些后悔答应对方同行了,准备开口劝阻她回去,可还未来得及说,十七已经干净利落地下了水,脸上无波无澜,向前游了一段后看向还未动身的傅沛白,说道:过来啊,愣着做甚?
傅沛白抿了抿唇,反思自己是不是把十七想得太娇弱了,随即她挥动臂膀,和十七一道朝着巨石的方向游去。
两人水性都不差,很快便游到了巨石面前,接下来面临的才是难题,潜水。
古有潜水探宝者,能于水下潜游一刻而安然无虞,这是得益于从小的练习以及天赋异禀,寻常人能在水下憋气一炷香已经是万中无一了,像傅沛白这种习武之人,内力深厚,能憋气一盏茶的时间,就是不知这饶过巨石需得花上多少时间。
傅沛白看了一眼十七,严肃道:紧紧跟在我后面。
嗯。
随后两人深吸了一口气,扎进水里。
甫一入水,还能借着湖面映射下来的日光隐约敲清眼前之物,越往下潜,湖水便越发浑浊,最后傅沛白的眼前只余下一片混沌。
湖水中细碎的沙砾让她无法睁眼,耳边是暗流涌动的声音,她赶紧往身后探去,碰到了那双冰凉的手后,她才安下心来,顺势握住那只手,带着对方缓缓向前游。
目不视物,五感都聚焦到了耳朵,她只能判断着流水声辨认上游方位,一只手摸索着前行,行进十分缓慢。
好在没一会,她的手便触到了坚硬的石璧,她猜测这就是那巨石淹没于湖下面的石体,那么饶过这石体,便行了。
她大喜过望,一只手攀着岩石,继续往前游,谁料身子刚前行少顷,一股强大的暗流便席卷全身,骤然将她冲击得失去方向,身体狠狠撞向石壁。
身上传来痛感的同时,她没来得及担心自身的处境,而是想到了身后的十七,情急之下也忘了这是在水中,张口就要大喊小心,大量的湖水在她张口之际涌入口中,进入肺腑。
她猛烈地咳嗽起来,吐出一串水泡,又引得更多湖水入肺。
呼吸不畅导致大脑也开始渐渐昏沉,陷入昏迷时,她只能任由那暗流将自己的身体裹挟着在湖底横冲乱撞,随即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袭来。
......
秋风习习,日光将瘴谷入口处的湖面映照成一片金光鳞鳞,湖水平静无波,偶尔随风泛起一阵涟漪,可转瞬间,水声哗啦作响,原本静谧的湖面探出两个人来,准确的来说,是一个女子拖着昏迷的少年正往岸边游去。
二人正是方才遇险的十七和傅沛白。
半晌后,十七将昏迷的傅沛白拖上了岸,她来不及休息,先是去探傅沛白的鼻息,那轻浅的呼吸气流让她放下心来,这才微微喘气歇息。
她盯着那昏迷的少年人面孔,不由得想到上次在苍穹峰湖底救起对方,也是和现在一般无二的情形,不由感慨此人怎的好像天生和水犯冲。
休息片刻后,她倾身到傅沛白面前,轻拍着对方的脸,傅沛白,醒醒。
傅沛白的脑袋轻轻晃动,没有要转醒的迹象。
她只踌躇了一瞬,便伏身下去,两人唇瓣相贴,她面色无恙,但眼睫却微微颤动起来,连带着双手都不自觉攥住了傅沛白的衣襟。
严格来说,这算不得一个吻,只是情急之下的渡气之法,可这却也是她二人迄今为止最为亲密的举动。
她不知道是自己的唇瓣发烫,还是傅沛白双唇的温度,总之在一次次的换气伏身渡气的动作间,她感觉自己唇上,脸上一片滚烫,甚至烧到了心里,心乱如麻。
这般渡气了几次,傅沛白那双紧闭的眼睛才倏地睁开,彼时两人的唇瓣还微微贴着,呼吸拍打在对方的脸上,四目相对,一阵沉默。
片刻后,傅沛白猛地推开十七,侧头撑着地剧烈地吐着湖水。
十七脸上的绯红已经在清凉的秋风中缓缓褪去,她恢复了淡然的模样,默默替傅沛白抚背顺气。
傅沛白又是吐了好几口湖水,伴着猛烈的咳嗽,她皱眉表情复杂地看着十七,你......我......
十七嫣然一笑,宛若春风,方才事出从急,你不会介意吧?
傅沛白喘着粗气,自然只能说不介意。
随即两人各怀心事,沉默不言地坐在湖边升火烤衣。
半个时辰后,身上的衣物烘干得七七八八,傅沛白碾灭火烬,她没有看十七,而是注视着前方迷雾重重,幽暗的瘴谷,沉声道:走吧。
随即两人走向那犹如猛兽巨口般令人生惧的狭长瘴谷,甫一进入,周身的温度便下降了不少,犹如隆冬腊月般,那虚空中飘荡流动的灰雾则显得妖异异常。
傅沛白从怀里摸出一个圆盒打开,里面是粉末状的东西,她先给自己露出的皮肤胡乱涂了一层,再递给十七,这是禾谷小哥给我的,说是能抵御这迷雾,你也涂上。
十七接过,干净利落地涂好粉末,两人继续向着瘴谷深处前进。
进入瘴谷俞深,便能感觉到周身的温度更加寒冷,连傅沛白都不禁打起冷颤,她环抱住双臂,转身去看十七,对方早已面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还好吗?
十七点头,薄唇微张,呼出一口寒气来,没事。
傅沛白有些担忧,这禾谷小哥也没说这瘴谷这么冷啊,可眼下已经走到了这里,断没有回头的道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迷雾也越来越浓,大雾完全将她二人笼罩其中,让人看不清前方一丝一毫,傅沛白不时回头看看十七,不停地叮嘱,跟紧了。
十七点点头,下一刻面色却严峻了起来,她低声道:别动。
傅沛白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没动,小声问:怎么了?
十七没说话,向傅沛白靠近了一步,缓缓凑近对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