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坦荡的目光。
陆晏冉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好看吗?
可就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却让傅沛白蓦地睁大了眼,记忆里同样的话瞬间涌上脑海。
她清晰的记得,那日是夏日的午间,充满草药味的药堂,明艳美丽的女子言笑晏晏的望着她,薄唇轻启,似是调笑又似是认真的问:好看吗?
傅沛白踉跄地后退两步,再看向陆晏冉时,她好像透过这张脸看到了那个她不愿再忆起的女子,一颦一笑,眼下却在峰主的脸上重现。
两张面容恍惚重叠的感觉让她毛骨悚然,心跳得明明热烈,浑身却像置入了冰窖,彻骨的寒意席卷全身。
傅沛白,你在做什么,这是峰主,不是十七,这是峰主,不是十七,醒醒!清醒点!
她微晃着脑袋,一步步后退,最后在凉亭石柱旁停下,如若以前偶尔会将十七的脸混淆成峰主,她还可以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是十七长得太像峰主了,那眼下,她喜欢的人就在自己的眼前,她为何会在峰主的脸上忆起十七呢?
为什么,为什么......
她撑着石柱,脸色晦暗。
陆晏冉收了戏谑的笑意,正色起来,她方才只是想逗弄逗弄傅沛白,没曾想对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大步上前,刚想说话,傅沛白便急急倒退几步,转身拔腿就跑,没一会,小路尽头就看不见那人的身影了。
陆晏冉盯着小路尽头,眸色渐深。
这边傅沛白一路狂奔,跑到一处山崖前,崖前的呼啸冷风渐渐将她脸上的血色吹淡了下去。
强烈的背叛感和负罪感压得她喘不过气,脑子里胡乱闪过和峰主在一起的片段,接着又闪过和十七相处的画面,两相交杂,到最后,她甚至有些分不清现在脑子里那张明艳又清冷的脸到底是峰主还是十七了。
她颓唐地坐下,双腿悬在崖外,狂风将她的衣袍吹得鼓起,几缕发丝随风飘摆着。
不愿承认,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她对十七的感情或许早就不一般了,初时还会因着对方和峰主相似的面容多一些照拂,那之后呢,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不经意的心悸间,她敢说每一次都是因为那张相像的脸吗?
她不敢。
而就在今日她将峰主的脸看做十七的那一刻,就好似有人狠狠抽了她一耳光,彻底揭穿她那点自欺欺人的心思,明昭昭的告诉她,傅沛白,你变心了,你喜欢上了其它人,你背叛了峰主......
远方的山峦重重叠叠,白雪皑皑,那座座大山此刻就好压在她的心上,她仰首呐喊,声音响彻在整片长空。
一声轻笑在身后响起,傅沛白猛地转头看去,来人穿着一身黛紫色曳地长裙,身姿窈窕,是桑韵诗。
桑韵诗走至傅沛白身前,笑着问道:傅公子何故如此?
傅沛白抿着嘴没有说话,她心底那些晦暗不清的情感没有办法与旁人言说。
那我就自己猜咯?莫非......桑韵诗停顿片刻,语调突然上扬,是和十七姑娘有关?
傅沛白脊背一僵,神情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桑韵诗在她身边坐下,手指勾着卷曲的发尾端绕弄着,我猜中了?
傅沛白没有吭声,眼神复杂地看向对方。
桑韵诗当她默认了,唇角上扬的弧度加深,傅公子对此有何烦心事?不如说出来,小女子兴许能为你排解排解。
傅沛白转头看向远方,少顷后摇头,低声道:我没事。
桑韵诗轻轻一叹,漫不经心道:傅公子心无忧虑,可十七姑娘应当没有这般好过了。
傅沛白一听到十七两个字就心神一震,差点下意识脱口而出她怎么了,可话到嘴边,她还是忍住了,冷声道:她如何,与我无关。
桑韵诗像是洞悉一切似的,紧紧盯着傅沛白的眼睛,问道:真的与你无关吗?
是......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傅沛白说得格外艰难,她慌乱地躲过桑韵诗的目光,垂下了头。
桑韵诗笑了一声,意有所指的问道:傅公子了解落影教的十七位教使吗?
傅沛白本不想理会,却还是不由自主摇了摇头。
相传落影教教主施青寒手下培养有十七位武功高深莫测的弟子,他们以数号代称,潜伏于江湖各处,行事诡谲,身份神秘,世上无人知这十七位教使的相貌,可咱们还真是赶巧,这不就碰上一个。
不用言明,傅沛白自然知道桑韵诗说的是谁,她不是没有猜测过十七的身份,或好或坏,但从未想过对方会与落影教有关,又为何偏偏是那个她痛之入骨的魔教。
你知道这十七位教使是怎么遴选出来的吗?
傅沛白又摇了摇头。
自然是优胜劣汰了,将一百个武学根骨极佳的少男少女关在暗不见天日的地窖中,第一日,只给五十人份量的食物和水,第三日,只给二十五人的量,第五日,只给十份,第七日,三份,到第十日就只有一份了,你猜,这个时候,还有多少人活着?
桑韵诗笑了笑,不等傅沛白回答,自顾自接着说:当然,这还不算完,还有第十二日,这日已经没有任何食物和水了,接着便是第十五日,施青寒会扔一把匕首到地窖中,只有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孩子,才能成为日后的落影教使,想必十七姑娘就是这遴选制度选出来的最后一位教使。
傅沛白听完,脑子一阵嗡鸣,她不明白桑韵诗为何要同她说这个,她也无暇去想,满脑子都是十七那清瘦单薄的身影,是如何从尸山血海中一步步爬出来的,想到那一幕,她就感觉自己心尖密密麻麻的发疼,钻心般的疼。
她......
话音未落,桑韵诗已然抢在她之前开口了,傅沛白,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你喜欢的到底是陆峰主还是十七姑娘呢?
这番话像是一块巨石砸入傅沛白的心海,她惊惧地睁大了眼,嘴皮微颤,你,你在说什么?
桑韵诗睨了她一眼道:怎么,眼下你还要自欺欺人?
自是无法自欺欺人了,她只是不知道桑韵诗是如何看出来的,明明连她这个当事人到至今才察觉那异样的情感,外人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见傅沛白没说话,桑韵诗又道:还是说你喜欢的只是那一类长相的女子?你爱的是她们的皮囊?
傅沛白猛地站起身,衣摆被狂风掀起,猎猎作响。
当然不是!
桑韵诗狡黠一笑,现在承认你喜欢上十七了?
傅沛白瞪了一眼笑得轻浮的女人,有辛秘被揭穿的微恼,但更多的是那份由外人点破她变心而产生的自我厌弃感。
她重新在崖边坐下,双手无力地捂住脸,有些自暴自弃的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方才跟陆峰主在亭中好好的,怎的突然拔腿跑走了?几月不见,你应当是想念她得紧才对,恨不得时时刻刻跟她呆在一起,又为何仓惶而逃呢?
你看见了?
路过,恰好看见了。
傅沛白垂着头,闷声道:我不知道,我现在脑子很乱。
桑韵诗又问道:你好好想想,你喜欢的到底是那个清冷高绝不染尘世的陆峰主,还是那个灵动鲜活,有血有肉的十七呢?
傅沛白神情迷茫,看看皑皑白雪,良久不言。
桑韵诗眯眼浅笑,似乎已经达到了此行的目的,她起身拂去裙摆的碎屑,准备离开之际却被傅沛白叫住了。
桑姑娘。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