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谢遇,单厉面色反而更惨白。他像被从水里打捞出来一般,浑身上下带着劫后余生、心有余悸的惶恐。
差点就要酿成医疗事故了,他一阵后怕地想。
心理治疗,其实很少出过事故。
比起急诊室里的手术,它的安全性要高得多。
但如果一旦出现对患者往往会造成危及生命的毁灭性打击。
单厉记得自己大学时的教授,就曾因造成患者心理事故最后离职出国。
只是初步放松,回忆一些以前的事,谢遇的应激反应就这么强烈
单厉看向他,道:拖了这么多年,看来您的心理压力比我想象中更大。
一个人最终会长成什么样子,百分之九十取决于他的原生家庭和生长环境。
谢遇沉默。
他感觉自己又重新回到了一种因为小时候不愿意去看牙科导致好牙烂光的阴影之下。
如果要治愈嗯,就是让我成为一个正常人,会很难吗?他张开嘴,才发觉自己的声带喑哑得厉害。
单厉想了想,说:现代人其实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心理疾病。大部分都会伴随人的一生,很难有治愈的可能。一般我会建议这类患者拥抱真实的自己毕竟只要不是反社会人格,危及生活,都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
谢遇:可是我觉得已经影响到我的生活了。
哦?单厉在病例资料上划拉了两下,抬起头问:具体是哪方面呢?
大概是觉得有些羞于启齿,谢遇抿了抿唇,过了一会才说: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太不正常,我爱人才会跟我离婚。
九年前。
谢宅的某个角落。
少年蜷缩在暗处,脸埋在膝盖里。
他肿起的眼睛盯着光滑整洁的松木地板,似乎有什么液体正不断涌出来。
一颗篮球骨碌碌滚了过来。
他看见一双骨节有力的手,捡起了篮球。
喂,你怎么在这?陆瀛州原地拍了两下篮球,好奇地问。
少年抬起头。
也许他自己都浑然未觉自己此刻有多狼狈。呼吸发颤,皱巴巴的校服上浸染出深色水痕,脆弱得就像陆瀛州前几天偶然遇到从枝头掉下来断翼的小麻雀。
他通红如兔子的眼眸里,倒映着另一个少年挺拔的身影。
对方看到他的模样似乎有些吃惊,随即从裤兜里摸出一包饼干递过来:
别哭了。这有巧克力夹心,是甜的。
见少年目光发怔,陆瀛州直接撕开饼干包装袋,蹲下来塞进他嘴里。温热的指尖碰到他的唇瓣,即便一触及离,似乎还有残余的温度在上面,烫得他心跳发慌。
他殷红齿贝含着这块饼干,一时竟舍不得咬下去。
你不喜欢吃吗?陆瀛州挠了挠头。
少年摇头。
为了证明自己很喜欢。咔嚓。他应声轻轻咬下,夹心巧克力在舌苔间融化,甜滋滋的味道顺着食道弥漫。让紧绷的身体倏然放松。
这屋子也太黑了,你需要亮一点的地方。陆瀛州走过去拉开窗帘,回头看他:喂,要不要一起出去去打球?
灿烂阳光一下照在少年苍白的脸上,长长的睫羽颤动。他被刺得闭眼,又拼命睁开用余缝望向眼前的人。
混沌被驱散。
一切都清晰起来。
漂浮在空中的灰尘粒子,和十五岁的男生。
好。谢遇听见自己的声音,似乎跟漂浮在海里挣扎向上游的鱼没什么差别。
那一天,他像一束光忽然闯入,照亮了他的黑暗世界。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写着写着变成青春疼痛文学
第33章*玉*重新追你一次,可以吗
单厉对这位谢先生其实很了解。
在治疗另一个客户陆瀛州时,单厉便从头到尾地听说了他们相识、相熟最后再到结婚的过程。
和普通的婚姻不一样。
虽然是年少竹马,但两人甚至没经过相恋,就直接去领证结婚了。
这次听谢遇以他的视角再重新叙述了一遍后,单厉若有所思。
其实在单厉看来,他们灵魂是相爱的,有着一种相互吸引的性.张力。
只不过由于各种原因走不到一起。
前期陆瀛州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
后期谢遇的某些十八.禁强制占有行为,则直接把陆瀛州刚冒出的感情掐死在了摇篮里。
单厉想了想说:恕我直言,谢先生,其实你是这段感情的主要过错方。如果要解决你们之间的感情矛盾,你必须进行改变。
或者用改造其实更合适些。
谢遇竖起耳朵。
单厉也没预料到自己这个心理医生居然成了情感导师,苦笑了两下接着道:
比如,对你的爱人保持尊重。
听到这句话,谢遇下意识反驳:我明明很尊重他。
关于陆瀛州的事业,无论他想拍什么戏,哪怕有吻戏谢遇也不曾干涉过。
单厉:那你上次为什么想要私下催眠他呢?
谢遇一下语塞。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
单厉毫不留情道:你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在此之前根本没有反省过。你只想让陆瀛州成为自己的专属私有品。
谢遇垂眸,
单厉:这种行为很正常,毕竟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见过不少丈夫就算结婚几十年也不记得把马桶圈放下来,到死也不会改变自己。可是他们最终面临的结果,基本都是离婚。没有女性愿意任劳任怨忍受他一辈子。
回想与陆瀛州的这段婚姻,谢遇不得不承认,单医生说的没错。
他的分析就像一把利刃,直直捅进他内心最隐秘深处。
单厉:这些男性到晚年往往悔得肠子都青了,痛恨自己曾经没有好好珍惜。但你从现在开始改变还不晚。
住院那天,谢遇是真的想过放弃,然而现在单厉又给了他一丝希望。
就像溺水旅人拼命抓紧最后一根稻草,他干涩地想,要不就试试,说不定会发生转机呢?
从心理诊所出来,谢遇带着一身疲惫回到湖区别墅。
暮色四合。
偌大的餐桌摆满了丰盛食物,却显得空荡、寂寥。
他独自坐在桌前,低头看阿姨煲的鸡汤。
今天没什么胃口。
谢遇握着调羹搅拌着汤碗里,迟迟不想动。
怀孕的缘故,厨房阿姨这阵子总是给他炖各种补汤。
谢遇虽然不喜欢,还是捏着鼻子喝下去。
初衷是为了孩子
可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他的产奶量也越来越大。
偶尔谢遇都会恍惚自己是不是一头奶牛
几乎每天谢遇都要花一个小时挤奶,两边各能产出一大桶。
挤出来的奶不好扔掉,他便倒进密封奶袋存储进冷冻室,以防往后孩子出生时奶不够喝的情况。
少爷,陆先生来了。管家面带喜色地进门。
谢遇哗地起身,差点撞翻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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