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穿校服,迟到早退,翻墙逃课,在网吧被教务主任一网打尽,打架,抽烟,聚众赌钱,我藏了他一张学生证,让他自己又补办了一张,每次要扣分了,我就掏出骆远鹤的学生卡,骆明翰睨他,玩世不恭的劲儿,你知道最恨我的是谁吗?
谁?
骆远鹤他班主任,因为我的存在,他们周周都痛失先进班级。
缪存:
不愧是你。
我们班主任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那时候市里的政策还能提前参加高考,我高二拿到名额,心想考着玩儿吧,试试水
然后呢?
然后我就去清华上学去了。
缪存:
骆明翰把他搂怀里,垂着眼一本正经地说:别想太多,笨没关系,我见惯了聪明人,你笨得恰到好处。
明明就是在取笑人,说到后半段都忍不住笑了,只能把脸埋在缪存颈侧,笑得肩膀直抖。
缪存咬唇忍笑,冷冷推开他:滚。
骆明翰的房间看着真不像是个学霸的,各种唱片海报篮球,光乐高的模型就有六七个,可见骆父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对孩子还是舍得。
缪存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相册,一页页翻了起来。双胞胎往往会随着年龄和经历的变迁而越来越不一样,一点小小的生活习惯都能造就千差万别,但骆远鹤和骆明翰从小像到了大。
缪存看着,难以分辨哪个是骆远鹤。
骆明翰从身后抱着他,陪他一起看:猜猜看,哪个是我。
这个是骆老师。
很奇怪,因为正常人往往会先说在场的当事人,但缪存的说法,似乎代表着他心里首先就是想辨认骆远鹤。
而他认对了。
骆远鹤沉静,而骆明翰眉宇桀骜。骆远鹤永远在看镜头,五官不必调动就似在淡笑,而骆明翰永远仰着头拿鼻孔看摄影师,两手插兜脑袋微歪,透着不耐烦。
骆明翰在照片里也欺负弟弟,不是比个兔耳朵,就是趴他身上把人压得快摔倒,要不然就是趁按快门瞬间怼一颗篮球过去,留下了一堆堪称垃圾的胶片。缪存看得笑起来,在地上席地而坐,一幅一幅仔细地流连过去:你们感情真好。
还行吧,从小打到大,他扎我篮球,我藏他白颜料。
缪存愕然:什么?你竟然藏他白颜料?
代入感太强已经开始上火了!
摔他铅笔。
藏他一晚上画好的五十张速写作业。
缪存啪地一声合上相册,冷冷地说:你能活到现在,要感谢骆老师不杀之恩。
骆明翰蹲他顺便,两手搭着膝盖无奈地说:拜托,他扔我奥数训练营题册,改我物理竞赛题干害我算了一晚上没算出来的时候,我也对他很宽容了。
缪存哼了一声,拉偏架:那也是骆老师不得已才为之的报复手段,不是他本意如此。
骆明翰:行,那等他回来,我就牵着你的手到他面前,谢谢他不杀之恩,才让我有机会认识你。
缪存心里一紧:不要。
如果真有那一天,他会毫不犹豫地撇开骆明翰的手,告诉骆远鹤,他跟这个人从来不曾认识。
骆明翰笑了笑,但刚才的亲密已经无奈地淡了下去,他此地无银:别当真,只是开玩笑,我不想跟你谈那么久。
他早就忘了自己夸下的海口,对缪存的赏味期限不过半年。现在半年早就过了,他可怜地苟延残喘。
视线对上,室内安静,传来楼下的电视声,骆明翰抚了抚他的脸颊:我高中时很羡慕别人能把女朋友偷偷带回家,在家里一起写作业,趁家人不注意时接一个吻。
缪存微微偏过脸,闭上眼睛,接纳了他的吻。
门口的脚步骤然止住,猫似的后退两步,一脸大事不好地走了。
骆父电视看得好好的,冷不丁被骆母握住肩膀猛摇:完了,完了完了,骆明翰作孽,这么小的孩子都给祸害了!
骆父一口茶喷了出来。
楼上接吻的浑然不觉。
缪存心不在焉,吻过了问:我能看看骆老师的房间吗?
骆远鹤房间截然不同,只有塞得满满当当的画册和画材、工具书,墙上、书架上挂着的都是他学生时代的习作。
他十二岁时候的自画像。
很古典。缪存凑近了看,很沉静,充满秩序与明亮,骆老师十二岁时就知道自己要走什么路,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十四岁时候的画,外婆家冬天的台阶。
缪存仰头看了很久,那时候就已经是教科书级的明暗冷暖了,他一定很喜欢这里。我猜,他对着画,笑意透过眼底溢出,你们在聊天天的时候,他也许就支着脑袋在这里晒太阳,旁边晒着谷物,他觉得这个午后宁静又无聊,只有远处挑货郎的吆喝声在太阳底下响起。
还剩下许多画,骆明翰对什么都不太上心,但对弟弟的什么画画于哪一年倒是记得一清二楚。但他忽然不愿意再介绍了。
他虽然不再介绍,缪存却浑然未觉,继续看下去,透过这些笔触,透过光线的明与暗,透视的远与近,颜色的冷与暖,一笔一笔在想象中拼凑起骆远鹤的过去。
到第十八岁时的画,他的内心从那种渴盼蓦然停顿了下来,变成了此刻只有他自己才知晓的安定。
因为从这一年开始,他走进了骆远鹤的生活,骆远鹤走进了他的人生。
骆明翰安静了十分钟,缪存始终没注意到,更没介意。在骆远鹤气息的空间内,他好像完全忘了骆明翰的存在。
那个梦,每每想起来,就会让他心头骤然一空的梦。
骆明翰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声音有些急地催他:看够了吗?该下去了。
缪存回过神,这么快?
他很不舍,还想摸一摸骆老师学生时代的照片和奖杯。
骆明翰盯着他,语气里已经失去了最初的愉悦:你好像很了解他。
不是了解,是「懂得」。
他嫉妒。
嫉妒缪存对他的物理竞赛数学竞赛兴致缺缺,对他高中的省篮球联赛心不在焉,对他高中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有没有为自己的性向焦虑过惶恐过也毫不关心。他只是走进了他的房间,像参观一个无聊的文史馆,又无聊地走了出来。
可是他那么「懂得」骆远鹤,懂得他十二岁时的心境,知晓他十四岁在外婆家的那个午后,对他的所有一切看得那么认真,每一眼都如同最后一眼般珍惜、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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