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刚放下,骆明翰便推他去换衣服。
衣帽间里原本只有骆明翰的衣服,缪存留宿一夜,便留下一件,慢慢的,竟然也装满一个衣柜了。如果有陌生人到访,缪存那种偶尔留宿的说法恐怕骗不过他任谁都看得出,这间屋子有两个人在同居,一个有很多领带和西装,一个有很多颜料和T恤帆布鞋,他们日夜待在一起,夜晚在一张床上入眠,一个抱着另一个。
骆明翰亲自为他挑衣服,是他送给缪存的,带你回我爸妈家吃饭。
缪存抓着衣服茫然,啊?
啊什么啊?
你还没告诉她我们已经分手了吗?
骆明翰反问他:我们已经分手了吗?
缪存咬了下唇,乖乖闭嘴了。
等真正分手了也不迟,骆明翰说,停顿了一息:反正我们也会分手的。
好吧。缪存乖顺地接纳了他的主张,把胳膊伸进袖筒里,再兜头套上,也快了。
也快了。
骆明翰垂下脸,听着缪存关上柜子的动静。他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便笑了笑,但缪存也没来得及看到他的笑。
到了骆家,骆母比上次更热情亲热,还带着嗔怪的埋怨:怎么这么好几个月不来吃饭!
缪存不善言辞,尤其是面对长辈,他只能口笨舌拙地说:功课太忙了,忙着申请学校。
是专升本吗?骆母问。
是留学。
老岩在厨房里忙活,骆家人便都围着陪缪存。他回答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席面很快陷入安静,缪存心里慌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骆明翰。
他申请了法国的学校。骆明翰帮他解围,顺利的话今年下半年就出去了。
骆母跟骆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讪讪笑道:是好事,是好事,那现在进展怎么样啦?
已经提交了文书和作品集了。
不用学语言吗?
录取了以后,先去上语言学校,然后再慢慢参与到日常的教学课程中。
那要几年呀?
不一定。
不一定?骆母狐疑地问,骆明翰立刻解释:他的意思是不一定是两年还是三年。同时握了握缪存的手。
骆母显然是个乐观的人,马上又转阴为晴高兴起来:那你们一定是准备在欧洲公证了?这样也好,也好。
骆父也附和:还年轻,有梦想就要去追,不应该被家庭和婚姻困住!脸色一板,严肃承诺道:你放心,骆明翰我们会帮你好好看着,绝对不会给他机会乱来!
作为一个莫名其妙就信誉破产的狗男人,骆明翰扶住了额,缪存干脆笑出了声。
但是阿姨的意思呢,咱们是不是还是在国内把酒席办了,把请帖发了,广而告之一下,再出去呢?骆母牵起缪存的手拍了拍,你别笑话阿姨着急,我是为骆明翰着急,你这么好,又这么年轻,外面比我们骆明翰优秀的男的多了去了,他没有危机感,阿姨心里可是很有的!
缪存愣了一下,本能地反驳:阿姨,我也没有那么好看了骆明翰一眼,笑了笑:你肯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
阿姨就觉得你好,阿姨虽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全职主妇,但谁是什么样的人,阿姨却是一眼就能看准的,骆母语重心长地说,你是好孩子,错过了,我要为骆明翰遗憾一辈子的你干什么去?
她仰头看着忽然站起身的骆明翰,不知道他突然间的发什么疯。
骆明翰摸着裤兜,一边大步往外走,只仓促地扔下一句:抽根烟。
走了两步,终于意识到兜里既没有烟,也没有打火机,只能匆匆折回去,俯身从茶几上抄起烟盒:你们聊。
一桌人都仰着脸看他,他的目光没有在任何人脸上停留,甚至也没舍得多看一眼缪存。
神经兮兮的。骆母白了他一眼,跟缪存说:随他去,脾气大着呢,跟远鹤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性子,远鹤呀她看着缪存也从沙发上站起身,茫然:怎么了?你也要去抽烟?
缪存低着头:我去陪陪他。
院子里牵的藤木植物都开花了,紫的粉的零零星星的,在风里摇摆。这个城市总在春天时刮大风,刮得尘土弥漫的。lucky蹲在骆明翰身边,以为骆明翰是出来跟他玩儿的。但它仰着头,黑黑的眼珠子里越看越只剩下困惑。主人应该不是来找它玩的吧,因为他看着并不是很开心,开心的时候才能玩得好,不开心,玩起来便会扫兴。
骆明翰伏在栏杆上,要命似地抿了一口,烟草味在空中弥漫,他滞闷的心口深深起伏。
他其实并不是一个烟瘾很重的人,尼古丁、酒精、□□,都是他在享受,而非沉沦。说到底,像他这种性格的人,怎么可能眼睁睁把自己的心情喜好和意志都交付于外物。
让自己的喜怒和起伏都被掌控。
骆哥哥。
骆明翰身形一僵,垂首掸了掸烟灰,收拾好表情才转过身来:你怎么也出来了?
缪存是来道歉的:我是不是说露馅了?
什么?骆明翰哭笑不得,心里酸胀得不得了,不是,没有,他把缪存揽进怀里,深深吻着他的额头你表现得特别好,天衣无缝。
既然吃了晚饭,第二天又是周末,自然是要留宿的。这一次都没喝多,楼上闹出点动静时,缪存还能听到楼下骆父喝热茶后的咳嗽声。他推骆明翰:会被听到的别、别动了!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何况早都已经开始动了。骆明翰被他紧张得想笑,故意更折腾他,要从他嘴里听到更不堪的声音。
难耐时,缪存总会忍不住高高仰起脖子,骆明翰的大手便会握住,从掌心到虎口,都正正好好的。那样子很像是他扼住了他,但只有他知道,他连多一分的用力都不舍得,他只会用自己的掌心去温暖缪存脉搏的跳动,用指腹摩挲着他吞咽滚动的喉结,继而将吻印在上面。
他的吻里有无法说出口的三个字,吻住缪存的喉结时,大概也无可救药地渴盼过,如果魔法生效,就让这三个字从缪存的声带中发出。
被折磨得受不了时,是神志最模糊的时候,骆明翰总会在这时候问缪存,低哑地,深沉地:我是谁?告诉我,我是谁?
深邃的眼眸掩在浓重的阴影中,锋利又温柔地锁着缪存,不肯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欢愉或迟疑。
缪存用指腹轻轻摩挲过他的鼻侧:骆哥哥。
叫我的名字。骆明翰掌控着他,延迟着他,沙哑着问:好不好?再叫一次。掌心抚过缪存汗湿的额头和脸庞,捋过他的额发,深深地看进他眼里。
他都不知道,他今天问的次数格外多,一声又一声,一次又一次,耐心又焦躁,上一秒满怀信心,下一秒陷入无望。
缪存被迫着清醒,就着月光,他分明细致地看清了骆明翰的脸。
其实只要是熟悉的人,很容易便能分辨出他和骆远鹤。他们长得是不同的,不同到,即使缪存有千分之一秒想把他当作骆远鹤,也会被他的纳入、被他低喘的呼吸、被他凶狠霸道充满占有欲的目光而狠狠打断。
缪存闭上眼,生理性的眼泪从眼尾沁出,长长地滑入鬓角:你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