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看出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怔愣,戳了他一拳道:行了,查案。
真男人不会给自己留那么多时间去消化情绪,江临也锄了他一拳:查案。
韦秦已经拿着案卷走了过来,将案情又重新梳理了一遍:死者耶律梦瑶,汉人女,本家姓楚,开封府人士。父亲楚连经商,带着十二岁的楚姑娘进入了辽国,后来从军,一路被提拔至指挥的位置,又战死沙场。楚姑娘十九岁时被纳入耶律宗元府上做妾,其原配妻子死后,楚姑娘被扶正并改姓。
江临颔首道:那死者的死亡时间你们推算得如何了?
韦秦指着正在剖腹的仵作道:回禀江少卿,仵作已经将尸体腹部中的所有食物残渣都取了出来。我们先会验毒,随后根据食物的消化情况来进行推算,这样出来的死亡时间才最为准确。
江临眼前一亮。
他大致听说过这样的验尸方法。
食物在胃部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被完全消化,只要知道其所需要的具体时长,结合着死者吃饭的时间,便可根据食物残留来推算其确切的死亡时间。
一般来说,这样的推算方法所得出的时间前后误差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江临有些惊讶这么早的宋朝就已经出现了这样的验尸方法,不禁赞道:这个方法甚好,是我们大理寺的仵作想出来的吗?
是之前在大理寺的云殊姑娘琢磨出来的。韦秦并不知道云殊的具体情况,只如实道,她还写了一本仵作论,里面记录了许多我不曾见过的验尸方法。她小小年纪
哎呀哎呀,白玉堂听不下去道,现在是专注案子的事情,所以那毒药和死亡时间,你们到底验出来了没有?
白玉堂话音刚落,正在另一头忙活的仵作便道:验出来了,死者服用了一种名为白虎散的毒药,此毒无色无味,会在服用后一刻发作,当场暴毙,毫无挽留的机会。
江临还没来得及为这毒药的名字一凛,便听那仵作继续道:而我们在屋中的点心和死者腹中的点心残渣里都发现了这个毒药。所以,死者应是在服用点心后的一刻钟左右时死去的。
白玉堂舒了口气道:那这便简单了。我记得案卷上记录了,现场里的那盘点心十分蹊跷,没有一个下人见过,咱们去问耶律宗元和他小妾,看那盘点心到底是谁端来的不就好了?
江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天真,真正的凶手怎么可能自己与那点心有关呢?
与江临料想的完全一致,耶律宗元和娴夫人都没有承认那盘点是来自于自己。
那盘点心精致可口,也很小巧,若说是被他们中的什么人随意藏在怀中带进屋里的也并非没有可能。
不过从腹中取得的证据已经可以证明凶手出在使团之中,要么是仆人们出了问题,要么就是耶律宗元和他小妾两人中的一个。
大宋这边已经拿到了一定的主动权,但案件还是要尽快解决地好。
御史台中,富弼在上座旁听,包拯正让范纯仁给江临和白玉堂说明着他们收集到的证词。
耶律宗元的说法是,他在戌时前后见到耶律夫人时,对方正独自一人坐在屋内练字,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他没有注意到屋内的摆设与平日有什么不同,也不确定桌上是否已经有了点心的存在。在戌时二刻的时候就离开了房间。
白玉堂轻嗤道:什么都没记住?就这还要装出一副关心夫人的样子,说什么她一回别苑就难受得紧,肯定是宴席上的饭菜有问题。
江临倒是仔细回忆起了屋中的其他摆件。
书桌上确实放了许多新练的字帖,从字迹就能看出笔者的平和与放松。衣柜处挂了几段长长的红绸,还有耶律夫人昨日从集市买回来的面人。
江临已经差人验过,那些东西都没有沾毒,也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
他问范纯仁道:那娴夫人呢?
她在戌时三刻来到了别苑,自称看到屋内烛火已熄,上前悄声询问了一下,觉得耶律夫人应该是真的睡下了,不出片刻就离开了院子。范纯仁道,我已经跟其他的仆人们确认过这件事情了,她待在院内的时间的确很短,应该做不到把点心留给耶律夫人,还让对方毫无戒心地吃下。
不用做这么多推理和假定,先看事实比较重要。包拯看向江临道,死者的死亡时间已经有了结果吗?
江临颔首:这个时间比较微妙。我们将死者腹中的吃食与丫鬟列出的清单做了对比,我们找到了耶律夫人早上吃的是包子,中午又吃了烧鹅和竹笋,以及她下午服下的糖。晚上她因为身体不适,并没有在宴席用餐,而是在回房之后才吃了点心。
根据食物的消化程度来看,羊汤和包子都已消化了六个时辰以上,烧鹅是四个时辰,比较能够确定的是,丫鬟看到死者服用桂花糖糕的时间是在下午的申时二刻,而其消化程度被确定是在两个时辰之内。
江临慢慢地说:这也就意味着,死者的死亡时间一定是在戌时二刻之前。而那个时间和他在一起的,就只有耶律宗元一个人。
包拯闻言,虽有些意外,但也算是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
他正要说些什么,一旁的富弼便开口道:好啊好啊,如此确认了耶律宗元的罪行,也算他罪有应得了。
富弼笑着看向江临道:江少卿果然一表人才。从前听闻你正直不阿,严查真相,我还担心,如果这耶律宗元并非此案的凶手
富弼隐没了后半句话,江临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包拯沉着脸色,不愿开口。富弼有些惊讶地看着江临,随即委婉道:耶律宗元当然要是本案的凶手,我们才会有更多的筹码与辽国谈判啊。江少卿,他屡次对你父亲和你出言不逊,你应该不会有想要包庇他的心思吧?
你胡说什么呢?!白玉堂性子直,急起来连宰相也敢怼,我们查到什么就说什么,行得正坐得直,你怎么说得跟我们故意伪造出来了这个结果似的?!
富弼也冒了火气道:老夫只是感叹一句而已,又没有不尊重真相。但若那杀人者是小妾,或是使团里随便的某一个下人,对我们的谈判有任何好处吗?现在正是两国交际的关键时期,你一个小小的司直懂什么?!
江临听得心里有些发寒。
他查案只是为了探寻真相,探寻耶律夫人究竟因为什么而丢了一条性命。
在查案期间,无论面对着什么样的事实,江临从来没有想过通过隐瞒、包庇来谋取什么利益。
即使是国家层面的利益,如果用这种方式来获取,他觉得有些不齿。
或许是江临年轻,他仍然认为,在法律面前,非黑即白一些没什么不对,做人也该有气节和傲骨。
白玉堂正要再与富弼理论两句,江临却笑着按住了他的肩膀。
富宰相说了,会尊重真相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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