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纪墨想过试着来一个全程追踪,看看最后的结果如何,可惜,这种追踪最后证明是徒劳无功。
有钱的不会让人盯着看,能够被盯着看的,又因为没钱,常常在治病这样的事情上偷工减料。
纪墨就曾见过,为了省些药钱,有人把那已经三煎之后的药材再次兑水煎熬,其中药效,可想而知。
又有人粗枝大叶,在煎煮药材的时候并不按照要求,以至于药效最后并不达标,缺乏成为例子的科学性,多了许多不确定的因素作为干扰。
又有些,则纯粹是不遵医嘱,一包药材,说是一包煎煮,对方却只觉得浪费,又或借口锅不够大,便如使用调料一般,一次些许,一次些许,宛若把药材当做茶叶,冲泡饮用,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这还不算什么,更有贫者,捡别人废弃药渣食用,忽略其中可能有毒的因素,最终导致自己毒发的。
人生百态,多有辛酸之处。
纪墨也曾同情心发作,想要资助一人完成一个疗程的治疗,看看最后的疗效是否一如预期,结果,只能说,贪念一起,再难善了,若不是纪墨有配置毒药防身的习惯,恐怕还真的要受些苦了。
早跟你说了,看诊就是看诊,莫要给药,这等游医,是决不能给药的。纪清志说着风凉话,以此事给了纪墨一个教训,坐堂大夫不怕给对方看到有药,但游医就不行了,给出了诊治方法,收了一回钱,却以钱不够而不给药材,为了治病,为了活命,那些穷人,又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能够因纪墨面善徐徐图之,已经是好的了,若是直接恶相暴露,拿块儿石头就往纪墨头上砸,等把人砸死再拿药,纪墨又能如何?
见得多了,便知有些善心是发不得的。
第484章
世上之人,并非多是愚昧,也有贤明,却罕见贫家,如此,方知良才难觅寒门,文明总出贵府。
医者亦如此,旧年朝中设立医师之职,作为医道魁首,所掌所领,知识经验,所能授予人者,不过一二,便是纪清志这般天才,若说哪一道精通于世,无出其右,也着实小觑天下人。
纪墨便曾听他讲过,一家治一病,一方以传家的故事,说是故事,其实也是现在进行时,只这些方子多零碎,收捡不易,验证不易,便很难于瓦砾之中着捡真金,还需要时间经验,慢慢度量。
这些,凭个人,是很难成事的。
正如纪墨之前所遇刁民,想要大规模,集体化验证某个方子是否有效,又如何改良方便以观后效,总是庶民难及,便是朝廷,若要如此举事,处置不当,也容易激发民怨。
愚民不知验证如何,只当人做鱼肉,任由宰割,哪里肯安于圈内,少不得鼓噪生事,若有热心人于此挑拨离间,骚动民情,想来也必有非常之祸。
多少个世界,纪墨只在古代徘徊,这些古代世界的具体虽有不同,但大情小事,也总在规范之中,若有一定定式,早早圈定范围,只在其中辗转腾挪,少有出圈之举。
而一旦出圈,所要面对的不仅是外部险恶,自家拖后腿的也足可堪畏。
有了践行,再看此事,纪墨纵心有大计,却也无处施行,只能叹一声专业不易,实难再创新高。
若说想要著名,恐怕还是要从朝廷计,自来官面文章,最能传颂,若能于胜者有来往,他日也将成典故之篇章,列名其上。
此等列名,想来于他考试作品流传度也能有所辅益。
如此累牍,也不怕便宜了别家。
纪清志看着纪墨把书册都装好,看那上面编号俨然,不由兴叹,他已经知道纪墨的记忆力很好,也就是说这些记录成书册的东西,纪墨自己都早已记住,既然如此,又非传家吝惜言语,何必再写下来,如此详实具体,他人看了也能受益,岂不是损己肥人。
我家医术,传自前人,前人医术,又在前人,未知前人是自悟,还是学自他姓,我既持家,便要以文字为录,方便后来者学习,便是学习者非我家一姓,同为人族,人有我有,何必计较,钱财独一,知识广博,便是他人固有,也非损我而肥。这世上许多人,难道还愁病人少吗?只怕多发,却无钱商治,若能凭此自救,未尝不是功德一件。
纪墨说的大公无私,很多东西,学会了是自己的,他人夺不走也抢不走,如此,又何惧他人跟着同学,若是学会的多了,难道这世上的病人就会因此少了吗?
子子孙孙无穷尽,这知识,也当如种子,广为播撒,说不得来年发芽上新,还要得益于别家果实。
我一人之力,不过些微,能做几笔文字,繁做记录,多人计长,说不得便有医疗新举,广惠众人。
医师一生,荣耀最高,不过一二嘉奖,三四钱财,五六传家,若能推而广之,使医道兴盛,未尝不能称师做祖,未有子孙而天下子之。
纪墨口中所言,却又不仅仅是医师了,就他所习,各项技艺,都可说是当时最优,可世情推演,能够真正流传后世的又有多少,便是有,恐怕也就是博物馆中一物陈列,再有三四行冰冷言语描述,后世之人,又有多少能够畅想那等巅峰是何等难得呢?
便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四大发明,真正的巅峰时刻,真的就是在发明出来的时候吗?
后世之人,看到发明被草莽视之,弃于道左,又有多少人为之兴叹,多少人与之笑言呢?
芸芸众生,纪墨只是其中之一,若要自论有什么特殊,便是这不凡经历,可一路行来,多有窘迫无奈之处,若说称怨,固有几分矫情,可倾情入此,也多在后期,情深如许,却又被考试之中作品被废而多有痛心之处。
纵然如此,下一次重新开局,仍然心心念念,固然是没有破局之法,只有此路可行,但难道这其中并未有争一口气的想法吗?
这些前人,披荆斩棘,方才有此技艺问世,可后人不惜,终归尘土。人非草木,当此之世,知其辛苦,又预后世,恐其难传,正当此间,或可承上启下,难道就没有丝毫传承所系的责任感吗?
山重难以一肩扛,不惜此身惜山倾。纪墨很想发挥出自己的最大作用,让这些技艺在当世之时便名誉内外,可结果总是难以尽如人意,一次次失望,一次次用功,一次次再见失望,久而久之,纪墨对此的态度也是复杂难辨。
不是没有责任感,不是没有热心肠,不是不曾动颜色,也不是不欲为此更辛劳,只是,多少辛苦多少酬,徒劳无功的次数多了,下一次的热心是否会因此减少呢?
每见前言,固有奇诡之处难以辨别,也惜此计偏左难传,总想着,若能系统整理,传之后人,当不至于被引为荒诞,一笑斥之。
有药汤通济,以空心芦苇为引,取芦苇空心为通,说为药用,又有多少出于以形补形之类的歪理,难以尽述,纪墨有心考验其方是否必须芦苇方可医病,却少有敢于人命弄险,若不小心耽误人命,实在难以归为医道大业之后必须。
可若是不弄个清楚,以证效验,来日科学上位,这等含糊之方是否再能登堂入室呢?
纪墨心中这些隐忧,难以跟纪清志说清楚,纪清志所经历的不过是这一世春秋,哪里知道后世科技是如何,更不知道何为科学,何为迷信,纵然瞧不上村教俗信,认为多有偏颇,可对一些巫医药方,却也多有敬畏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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