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了要这个字,而不是想。
郁婳微微怔愣,就听见对方继续道:我不是在开玩笑,我喜欢你是认真的。如果你也喜欢我,我就向天地立誓,要与你结为道侣。
你愿意吗?
太突然了。
郁婳没说话,涂山曳忽的站了起来:结为道侣的确是一件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我不会逼你,你好好考虑。
他身后是宫殿内久久不熄的灯花,白袍充盈着烛光,俊美似仙。
郁婳看的一愣神,心底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拒绝,而是问涂山曳:你不听你师父的话了?你师父不是说
对方摇摇头:我要还俗,无关他人,全是我自己的决定。
可你还没有见过更多人,说不定
不会了。涂山曳郑重地一字一顿地说:我见过风光无限的大好河山,也见过最勾魂摄魄的妖魅,他们都没法让我产生一丝对红尘的向往。红尘滚滚,世俗无味乏陈。
你不一样。
郁婳没有拒绝。
但太快答应对方终归是不太矜持的,郁婳看了一眼天空,我想看雪。
涂山曳一把握住郁婳的手,好,我绝不食言。
等到大雪那日,我们就成婚吧。
但最终,郁婳没有接受涂山曳要给他的半颗神格,他觉得以后也有机会,用不着这个方法。
他也不急。
他们在画境里过了一段实在快乐的日子,虽然涂山曳曾经是个不解风情的道士,却莫名了解郁婳的心思。
他们从来没有闹过矛盾,涂山曳对郁婳百般迁就,简直远胜于纸人。
涂山曳极擅长画像,几乎每日都给郁婳画一幅。
而郁婳本人却并不怎么上心,但看涂山曳画成的画像也极其惊讶。
他知道涂山曳画技高超,却不知道涂山曳真能将他画的这么生动。
他的画笔流畅,就像是画过上万次一样,在郁婳的要求下还试了几次闭眼画。
即便是闭上眼睛,他也能画的栩栩如生。
一段时间后,几乎整个万妖窟都知道了那妖画里多了一位神。
郁婳不喜欢以真容颜示人,这万妖窟内的妖怪精魅,见过他真容的也不过一双手数的过来。
知道连神也被妖画勾走了魂魄后,万妖窟的传言愈发离谱。
但画内的二人并不把任何事物放在心上。
郁婳觉得现在的日子已经极好,除了涂山曳偶而会看着他出神以外,两个人的生活格外和谐。
某些时刻,郁婳总觉得涂山曳有些古怪。
比如现在,涂山曳盯着郁婳无意间露出的玉佩微微愣神:你怎么把玉佩挂在了脖颈上?
郁婳顺着涂山曳的眼神看向了胸口,胸口这块流光溢彩的玉佩是那日涂山曳离开画境前送给郁婳的那块司南佩。
郁婳一开始将那司南佩戴在身上,后来隔了一月还没见涂山曳回来,便摘下了那块司南佩,不知道扔到了何处。
再见到涂山曳后,郁婳又把这块玉佩找了出来,将玉佩放在里衣里。
涂山曳指节发白,郁婳狐疑地看着他,将他攥紧手心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收入了眼底。
郁婳微微蹙眉,这块玉佩不是你送我的吗?怎么了?
涂山曳如梦初醒般:没事,没什么。
可能是这块玉佩太精美了。
郁婳看着他,察觉到涂山曳隐瞒了什么,却没有说什么。
人妖相恋尚得不到上天眷顾,更何况神妖恋爱。
意外发生的太快,明明前几日郁婳还在与涂山曳讨论大婚那天是要学凡人张灯结彩挂满红灯笼,还是要学道侣向天地叩拜。
郁婳特意去翻了很久的古籍,他虽然没有听过道侣结契典礼是如何,还是充满了向往。
他既想要花灯,也想要大雪。
郁婳问一旁安静作画的涂山曳:我突然觉得雪地里结契是不是有点不太好?不喜庆。而且要等到下雪那天,也很费时。
哪有那么多禁锢?涂山曳劝他:你喜欢就是最好的。
郁婳还是很纠结。
第二天一醒来,他就想好了。
他还是喜欢雪天,还是想要和涂山曳在雪天结契。
不过他醒来,涂山曳居然没有在一旁。
这段时间,每次他醒来,涂山曳都在一旁温柔地看着他。
这是第一次,郁婳醒来没有看见涂山曳。
心头萦绕着不安的情绪,郁婳匆匆披上外衣,走出门外也没看见涂山曳的身影。
他抓来纸人询问,纸人也一问三不知。
郁婳虽然身处画内,但可以看见画外的场景。
万妖窟百妖哀鸣,重重叠叠的乌云几乎是压在了万妖窟上头,紫电如游蛇般在乌云内游走。
雷声震耳欲聋,郁婳明明在画内,却也似乎听见了那雷声。
一道雷劈下来,明明是朝着妖画而去,却被涂山曳硬生生挡了下来。
他闷哼一声,一丝血液从唇角流下。
郁婳浑身一冷,下意识要出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离开画境。
从前他只是肉身无法离开画境,可如今他连灵魂也无法离开画境了。
他眼睁睁看着涂山曳受了一百道雷劫,却什么也不能做。
这不是修士飞升的雷劫,而是上天给他的惩罚。
一百道雷劫劈完,乌黑浓密的云散开了些许,露出了云端立着的几位神仙。
三界都传遍了,世间唯一的神在万妖窟受雷劫。
天道对自己这唯一的骄子颇为震怒,对涂山曳的违抗给予了可怖的惩罚。
玄矶站在云端,心里忽然起了心思。
此刻涂山曳刚受完雷劫,身体虚弱,甚至没法调动神力。
虽然趁此时机夺取对方的神格并非正道所为,但这点纠结无法改变玄矶心头的想法。
如若得到神格,他就是世界唯一的神了。
而且他只拿走一半,涂山曳也不会死的。再说了,就算涂山曳死了,死无对证,天底下怎么会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
有实力才有话语权,若他有了实力,三界没人敢提他的错处。
心里这么想着,玄矶一瞬间下定了决心。
画境内,郁婳双目猩红,直接想要撞开束缚。
可这是他的伴生画,他怎么能脱离。
郁婳刚要往外冲出,整个画境就地动山摇一般,他最喜欢的玉宇琼楼倒塌了,他最常坐着的那白玉神驹哀鸣了一声,还有纸人们也抽搐着身子。
就连他和涂山曳最爱坐着看月亮的那屋顶也塌陷了。
郁婳却没有回头看一眼。
画境里万物哀鸣,虽然他们不是真的生命,却的的确确在郁婳的庇佑下有了些许活力。
不
他们之所以哀鸣,不止是因为自己。
更是因为郁婳。
郁婳冲破画卷的那一刹那,整幅伴生画都燃烧了起来,只剩下一片残余灰烬。
他听见自己捏出的纸人在痛苦地哀鸣。
世人说的都是真的,强行脱离伴生物,妖的确会遭到灭顶打击。
郁婳在心中苦笑,却不想当着涂山曳的面吐血,反而强撑着身子走到了他面前。
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火海之中,可他却强忍着迈开了脚步。
涂山曳用剑尖抵着地面,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看着郁婳的动作,他的神情愈发痛苦悲伤。
郁婳再能忍也走不了多少步,迈出第三步的时候他已经跪倒在了地上,可他还是半撑着身子,即便是用剑,也要支撑着自己过去。
涂山曳,我恨你。
剑尖在地面上划开一道道白痕,郁婳忽然停住,似乎察觉不到疼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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