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意凝成的,竹剑毕竟是竹剑,材质注定了它的脆弱。很少人会选择这么易被破坏的东西作为自己的武器,因为一旦这种武器受到损伤,精神力也会随之遭到重创,甚至瓦解崩溃、性命难保。
不是周泊自己想不开非要搞个脆弱的东西折腾自己,只是他的精神世界实在不够稳定,做不出更坚固的东西,里面现成的只有竹子,只能随便磨一磨就用了。
对恋慕自己的人,也这么狠心吗?周泊叹息道。
神明不为所动。
竹剑依然遭到毋庸置疑的重压,逼近着破碎的边界。
神明已经很久没对凡人下过什么重手了。凡人在凡间,无论对他是仰慕还是厌憎,都与他没什么关系。只是跑到月宫来放肆,就过于胆大妄为了。
这种以玩弄人心为乐的人,最恐惧的莫过于对自己的意志失去控制。神明不屑接近这种人的内心世界,更不论操控,所以,碾碎就算了。
让人意核破碎当个痴傻,也算给世界除了个祸害。
出乎神明意料的是,眼前的人并没有收剑以避锋芒的意思。
相反,周泊几乎是饶有兴趣地在等待即将发生的事。一种自我毁灭般的期待。
神明眯起了眼,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静默中,竹剑上出现了一道裂纹。
然后,骤然破碎。
周泊只是绷紧了一瞬。
破碎的竹剑还未散逸完全,他的掌心中立刻又出现了一把新的竹剑,稳稳地插在玉石的缺口中,仿佛之前的碎裂只是错觉。他的身形依然毫无动摇,似乎并未受到精神被损毁的影响只是犹带笑意的唇已失去了最后一丝颜色。
风停了。
周泊在面具后闭上了眼,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跌落着。
风暴已将一切撕成了碎片,细碎的尘埃旋转纷飞着。每粒尘埃都像是锋利的刀片,毫不留情地切割着他的感官。
习惯了,总会麻木的。看来也不会更糟了嘛。
就算剑再多碎几次,也无所谓了吧。
周泊几乎是怀着轻松的心态,等待着接下来的攻击。
然而,风仿佛是沉寂了下去,久久的没有动静。
自己的脸被什么触摸到的一刹那,周泊才惊觉,神明已经来到了他面前极近的位置,几乎是呼吸交错。
神明的手顺着周泊脸颊,往后抚去。
周泊的长发由几根草茎松散地扎着,草茎上隐约探出两朵细小的白花。
神明的指腹掠过了白花的花瓣,指尖插入周泊的发中,挑出一缕发丝。
周泊偏了偏头。
这算什么?他是通过什么测试了吗?神明不会就这样接受了吧?
青鴍习俗,若亲友死于非命,则戴白绒以致哀。他听到神明如此说道。
唔。周泊笑了一下。
终究是神明,总归不会分辨不出自己世界的人。
回想起来,神明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我灭的第一个国,就是青鴍。
第8章
青鴍要是能撑久一点,我才会奇怪。周泊轻飘飘道。
没有他的青鴍,覆灭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青鴍人一向尊王重礼,倒少有你这样轻浮的。神明冷冰冰地说。
尊王?你说的是因恐惧自己大权旁落而处死战功赫赫的步将军的那个王吗?周泊笑中含着讽意。
他收了剑,散漫地坐到地上,一只手握住了神明的手腕,往自己脸上贴了贴,笑道:况且,同为青鴍人,宾白不也背离了青鴍,在黑红混得风生水起吗?还是黑红崽中力主入侵青鴍的那一派。
说到最后一句,他语气颇为微妙。
神明无情地撇开了周泊的手:步武身侧有军师周泊,深谋鬼算,长年以青鴍面具示人。
我这种小人物还能被神明记得,真是莫大的荣幸。周泊扯扯嘴角。
步武被青鴍王急召而回,留下周泊稳定军心,按理说玄丹一时半刻也奈何青鴍不得。然而步武身死第二日,周泊也消失了。于是青鴍军群龙无首,不多日便被击溃。神明平稳地说。
周泊沉默了一会儿。
他的心随着神明的话凉了半截。
这番话,几乎是肯定了他确实是莫名其妙地越过了两千年的光阴,而不是只是来到了一个背景相似的世界。
那他还回得去吗?
记这么清楚,你该不会是黑红头头吧?周泊有些心烦,随口道。
神明:这是什么称呼。
周泊:
他难以置信道:你还真是黑红不是,玄丹王啊?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就记得当时的黑红头头是数年前黑红老头认回来的私生子,亲娘也只是个普通人。
黑红头头有什么特殊的,就能被看中成为神明?还是只要最后赢了的人就是神明?那凭什么把他轰出战局???世界意志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不现在的问题是,就算真有办法回去,他该怎么说服一个敌国的王,帮自己回去?
周泊压下满腔的怨念,勉强说:失敬失敬。
神明:
周泊也发现自己的语气实在太低落,于是又开始瞎扯:不,我对玄丹王其实也满怀敬慕。刚刚的黑红什么的,只是爱称。毕竟
他整理好了心情,语气又回到了惯常的温和:毕竟玄丹王不似王子澄那般残害忠良
王子澄?神明突然打断了周泊的话。
周泊心里一惊,也发现了自己称呼上的问题。
王子澄当青鴍王当了快十年,他最多称呼澄王,怎么都不该突然提十年前的称呼。
看来还是不该放任自己的剑被毁意核不稳定,太容易出差错了
就在此时,神明提了一个周泊未曾料到的问题:那你听说过,王姬清吗?
周泊脑子一空。
然后闪过的,是岸边摇荡的海浪、海藻般的长发和飘渺的歌声。
脑中翛翛的歌声徘徊不绝,一声追随一声,混在海浪和暴雨里,伴随着血的腥气。
头痛。到处都在痛。
他掐了掐掌心,无暇掩饰声音里的颤抖:步将军的恋人,闲聊时他经常提及。
意核里风暴的呼啸声越来越响。
躲不开。
要被吞噬了。
神明还想再问,却见周泊身上的意骤然暴。乱起来。
同一时刻,周泊全身都出现了细碎而密集的伤口。鲜血几乎是急不可耐地从伤口中渗出。
神明顿了顿。
这个人现在还不能死。
第9章
去天牢?
对,少年站在阶下,仰头看着高椅上的王,我想去天牢,了解一下那里的人。
空荡荡的朝堂中,只有他们两人。
王的声音不辨喜怒:为什么?
因为我很好奇啊。少年完全不避王的视线,兴冲冲地说:能被关进天牢的,都很不一般吧?我想知道那些异于常人的人都是什么样的!
王并未立即回答,只是沉默地盯着少年。
殿堂里的空气因王的意而渐渐凝固,重重地压在人的神经上。
若是寻常臣子,此时感受到了这种压迫力,一定已经跪下求饶了。但少年并没有丝毫的害怕,只是显得有点失落: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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