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望星楼一会之后,许暮舟和那位藏身粉帘后面的人士,三不五时便会联系一次,大多都是那帘后人提醒许暮舟时间所剩不多,要他尽快收拾行装。
许暮舟只给他回了一次信,信中问那京城里准备的大宅子,几进几出,具体布局是个什么样。
所以望星楼的小二今日才送来这张草纸。看来是那人嫌许暮舟烦,故意用了嘴廉价的草纸,可是图却画得十分精细,可见这帮人对他们的主人是敬畏有加。
毕竟许暮舟是那「主人」钦定的堂主,底下人再不满,也不敢随意发泄。
许暮舟不管这些,他要看宅子的布局图,只因为满心想着与庄白将来的生活,一时兴起,就想看看今后要居住的地方是个什么样。
从图上看,这名副其实是个「大」宅子。
今后就算生上十个小崽子,应该也足够住。这么想着,许暮舟又忍不住笑。
裴云初是爱花草之人,将来必定也会在那宅子里开辟一大片花圃,春暖花开之时,许暮舟便和庄白带着他们的小崽子,在花圃里闲逛。
或许,他们还会饲养几只动物,只要不是狗,是猫、是鸟、是牛、是马,都可以。
再过几年,他们说不定又会回到夏梁郡,在这桃花源一般的山水里,每天一同看日升日落,相守春夏秋冬。
然而许暮舟一点也不知道,他这一日所沉浸的幻想,在第二天,便会被无情的打破成支离破碎的齑粉。
那一天,路过许宅的人都会听到里面锣鼓喧天、吹吹打打,而且大门上还挂了红灯笼,贴了喜字。
也不知是这许宅里的谁办喜事,乡民们近来也没听说许宅要办喜事,但瞧这架势又不像是开玩笑,大家纷纷驻足观望,一知半解。
结果这望着望着,院里的吹打之声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声的寂静。
乡民们更搞不懂了,哪有办喜事还半路停下的?难道这还真是一次提前的演练么?
大家搞不明白,自然也就散了。只是那许宅的大院里,人人如堕冰窖,尤其是家主许暮舟。
只见许暮舟一身大红的吉服,花球一丝不苟的系在身前,头发也精心梳理,看起来更比平时还要俊美数倍。
他站在门前,正等着他的「新娘」一同前来拜天地,拜高堂,但这吉时已经到了,却不见庄白的影子。
众人以为是庄白贪睡误了时辰,让阿鸢去请,结果小书童人没请出来,倒是自己吓得一脸惨白。
..少..少爷,庄公子他..他人,不见了。人精似的小孩儿,眼下说话都不利索了。
许暮舟像是没听懂这话的意思:什么叫「人不见了」?
阿鸢拨浪鼓似的摇头,示意自己说不清楚,少爷,还是你..亲自去看看吧..
一院子的敲锣打鼓戛然而止,许暮舟快步走向后院庄白的卧房,刚才阿鸢出来的急,门没关,许暮舟便直接踏了进去。
然而这房间里,全然看不到庄白的身影,甚至曾经有人居住的痕迹,都几乎被抹了个干净。
不知道庄白是如何做到的,现在这个卧房,就如同一间崭新的客房。
除了床幔被拉上了,许暮舟将那帘子一掀,里面平平整整的放着喜服和一颗花球。
许暮舟再一看,旁边的桌台上,一支成色普通的玉簪子静静躺在那。
那支庄白说「以后你要我也不会给的」玉簪子。
第二十七章寻找
老婆丢了,魂儿也丢了..
许暮舟发疯似的到处找,从庄白卧房里的衣柜、床底,到窗台外的墙下,只要是能躲藏的地方,一处也没有放过。
仿佛庄白是在跟他玩捉迷藏一般,趴在地上的时候,大红的喜服沾到了灰也顾不上。
全院人只能跟着找,只是别人找过说没有的地方,许暮舟也不信,非得自己再找一遍。就连后厨烧水的锅炉下,许暮舟都钻进去刨了刨。
如果不是烟囱太细太窄,决计藏不进人去,许暮舟必定也要爬一遍试试。
脸颊沾上了烟灰,发髻也被灶台挤得凌乱,身前红红火火的花球,变成了灰头土脸的黑球。
但一向讲究又爱干净的许暮舟浑然不觉,只是如同没头苍蝇一样一间房一间房的找下去。
每打开一扇门前,许暮舟的眼睛都会亮一下,就好像庄白会在里头坐着似的。但随着看见门后的一次空空如也,许暮舟的眼神,又会暗淡一次。
阿鸢从没见过他的少爷这个样子,大气不敢喘一下,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直到整个许宅的每一寸地皮都被踩遍了,依旧不曾寻到庄白半个人影,许暮舟才停下来,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不在家里,那就只能是在外面。昨天阿鸢给他送过衣裳,那时候人还在,后来也没人见他出去过..
许暮舟语速极快,语调又轻,应该是在分析给自己听,夜里!要消失且不引人注意的话,只能是在夜里!
一夜之间能走多远?他一定还在夏梁郡!去镇上找!
说罢,许暮舟起身便要往外跑,同时吩咐阿鸢:叫你的那群「秘密武器」,在整个夏梁郡的外围找。山里,树林里,田地里!每一寸都要找!
阿鸢一边点头称是,一边提醒许暮舟,要出门的话,至少先把喜服脱了。
许暮舟一把将衣袍摘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
从晌午到半夜,许暮舟回来时萧瑟的冷风都已将他的身体吹得冰凉了。
立冬已经过了,夜里的风越来越冷,许暮舟往外跑时压根没顾得上多加件衣裳,现在人灰头土脸,裸?露在外的皮肤也给冻红了。
可是他的身后却是空无一人。走遍了小镇,乡民们都看到了他满脸沾着烟灰,心急火燎找人的狼狈模样。
然而,并没有寻到庄白。
裴云初一下子心疼得红了眼眶,把抱在臂弯里的大氅给人披上。
明知道现在是冬天,出门也不带件厚衣裳,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裴云初心头火起,想要埋怨许暮舟几句,但看人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又舍不得了。
许暮舟满心都是庄白的事,刚消停了片刻,又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惊一乍:望星楼!只有红花会能够无声无息地把人劫走!
我去望星楼找!说罢便又想夺门而出。
裴云初实在看不下去,狠狠将人拦住,别折腾了!你明知道不会是红花会。他们没有劫走庄白的理由呀。
从始至终,他们要找的人都是你呀。迷香、暗箭,再到让你去做堂主,即便他们想劫,那也是劫你啊!跟庄白有什么关系,他是自己走的。
..你也这么想过了的,对不对..否则,去镇上时,你就已经去过望星楼了,何必现在再跑一趟。
毕竟是自己带大的孩子,裴云初怎会不了解许暮舟。盘算、筹谋,是许暮舟做每件事情前必不会落的准备。
因而他去镇上的时候,不可能没有想过去望星楼找人。
之所以不曾走进去,就是因为许暮舟心知肚明,庄白不会是红花会的人劫走的。他们明天便要启程上京了,红花会又何必整这一出。
但许暮舟没有办法,必须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也许他亦需要一个借口,用以掩盖「庄白是自己走的」之事实。
..但是,云初..我得找到他啊。我答应过他的。许暮舟眼睑低垂下来,纤长的睫毛在眼下铺出一层薄影。
裴云初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揪着,难受得喘不上气来。
许暮舟幼时不爱叫他叔叔,反而是以名字相称,说是因为看他像大哥哥,一点也不像「叔叔」。
裴云初便也由着孩子去了,他并不在乎称谓,若是能与许暮舟相处如朋友,他也是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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