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问题岑蔚刚要在心里感叹一句终于能下班了,却听到寂静了一天的耳机里传来声音。
岑老师?您怎么了?楚望梁已经过了刚开始的紧张劲儿,看岑蔚半天没往下问有些疑惑,您不舒服吗?
是这样,小楚,岑蔚用手按着耳机,自己也掩饰不住惊讶,仝野希望跟你面谈。
啊?楚望梁一时半刻没听懂她在说什么,您是说要再约时间?
应该不是。岑蔚似乎也不怎么确定,现在吗?
楚望梁心说这总不会是在问我吧,果然很快岑蔚就接着开口:就是现在,小楚你方便吗?
方便的。
除了双手在抖之外,没什么不方便的。
岑蔚起身走到背后的镜子处,手指在边缘摸了两下,似乎按了什么按钮,然后整块镜子中间出现了一条缝隙,像推拉门一样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岑蔚一边走进去一边解释道:这是一面双面镜,外面看起来是镜子,里面的人却可以看到外面。很抱歉没提前告诉你,但这也是为了让面试进行下去。不然大家都知道来面试就能见到仝野,那面试也就失去意义了。
没看着面前像屏幕里走出来的人,一句没关系只说出一个字就再发不出声音。
楚望梁从还不知道舞蹈是什么的年纪就开始学舞蹈,一周七天,一天十个小时,才能勉强达到师父的要求。若是想得到师父的表扬,那更是一个月只有那么一两次,这些时候梁淳才会允许他看一会儿电视。
那时候电视没现在这么多功能,除了看吐了的歌舞剧,他最喜欢的就是电影频道。
不同的电影里不同的角色发光,独有一人,他无论看多少部不同的电影,看到的都是同样的光。
他在那么多黑屏后的演职员表中瞪大眼睛,知道了那些发光的角色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仝野。
进来说吧,还是我出去?大概是他堵在门口愣神儿的时间太长,仝野等了半天也没听他有个话,只好自己开口问。
楚望梁眨了眨眼:啊?
他觉得自己平时虽然不说是天才,但智力方面还是在平均水平以上的,不知道今天怎么就说话做事都像个二货。
仝野没再说话,只是重新走进了里面的屋子,把自己对面的椅子拉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总觉得用受宠若惊形容他现在的心情都是不太够的楚望梁大脑乱得不像话,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椅子前面的。
认真背过、复习过上百遍的面试回答,此刻都被一个念头占据:这是野哥?这是仝野!三次元的!不是纸片!
作为粉丝他不是没有幻想过见到仝野真人的那一天,但是这绝不该发生在面试还没有结果,就被仝野本人要求面谈的时候
他一边在浆糊似的脑子里搜寻能够应对当下情况的方案,一边慢慢走到椅子前想用脚勾一下椅子腿顺势坐下,结果用错了劲儿反而自己绊了自己一下,怕椅子倒了又拿手去扶,那姿势像做了个现代舞的「最终亮相」。
好,本来脑子里还有点儿浆糊的,现在一片空白了。
仝野早认出来他了,低着头假装看了半天资料,等楚望梁坐稳了才抬起头笑了笑:别紧张,不管谁坐在这儿都是面试而已,放松点。
他装作没看见楚望梁红得能滴血的耳垂,一面如常微笑一面心里想着,这小孩看着跟没成年似的,居然已经开始找工作了吗?
好的野仝老师,您辛苦了。
仝野想起在陶寞葬礼上那个安静又落寞的小孩,不动声色地问:你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啊?啊,做助理之前吗?我是跑龙套的,有戏就接,没戏就家里蹲。面见偶像确实紧张,但撒谎的功夫一点没欠。
仝野点了点头:方便问一下你的主要收入来源吗?
楚望梁一愣,这和刚才的问题有什么区别?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我没有父母,仝老师。
说出这话之前他脑子里闪过了一瞬间梁淳暗地里多次阻挠他来面试的念头,于是这谎撒得连半秒磕巴都没有。
仝野马上一副了然的神情:我懂,不方便说就不说了。
陶寞偶尔会资助一些无依无靠的孤儿,这么想楚望梁那天那么难过倒也正常。原来不是徒弟啊
还挺可惜。看这身段气质,是个跳舞的好苗子。
仝野正替自己姨夫扼腕惋惜呢,忽然听见面前轻飘飘地传来一句:仝老师你还记得我吗?
第5章05;
仝野在娱乐圈里混迹近十年,见过耍着花样想攀上「影帝」这个高枝的,也见过笑里藏刀明着艳羡暗里诋毁的,甚至偶尔也不小心窥见那么几颗冲着他本人来的难得真心。
可是唯独没见过用「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这种老套话术搭讪的。
脸上挂着的笑容依然不失礼貌,但说出的话似例行公事:还有两个问题,很快就结束。为什么做之前的工作,又为什么放弃它?
楚望梁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有点儿失望,随口扯谎:我喜欢演戏嘛,就算跑龙套也是演戏。来这儿是因为
放屁呢,还喜欢演戏,真喜欢演戏也不会天天躲着梁淳硬塞来的歌舞剧本了。
不过梁淳说过,真正难以辨认的谎话,是假话里掺着真话,让人看不分明。
因为你,仝老师。
其实他对岑蔚说的更加直白真诚,不过「想成为你这样的人」类似的热情仝野怕是已经见过太多,真一口气说出来了,恐怕仝野会格外怀疑他。
何况内外两个房间相连,恐怕仝野在单面镜后面,早已听到他不加掩饰的向往。
楚望梁有什么坏心思?他只是想在野哥身边当个打杂的花瓶而已。
七八月的风都是这样,吹了跟没吹一样,更何况人心里的燥热是吹不散的。
楚望梁自以为跟仝野抖了个机灵,没想到仝野根本没买账,像是司空见惯似的笑了一笑,跟他说可以回去等消息了。
他在写字楼下一步三回头,脚步凄惨得像是被人驱赶着离开。
手机在兜里响了一声,梁淳难得没直接打电话过来,看了内容楚望梁才明白为什么。
是个文件。名为「剧本」的2G大文件。
只消一眼他就知道梁淳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又是先斩后奏,戏都接了才来告诉他有戏要演,他也逆来顺受这样演了几场。
不过大多是禁止录像的舞台,没视频传到网上也就没有热度,这显然是梁淳不愿意看到的。
这次不一样。梁淳也许是知道发语音他根本不会听,于是随着文件来的还有几条长长的文字。大意是这次舞台很大,会有官摄发到网上传播,角色需要楚望梁自己去面试,但不能拒绝。
这种需要自己面试的戏楚望梁一般能推就找个借口推了,但想想仝野最后的眼神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戏,只能说看不出有戏。
楚望梁默默打开了剧本文件,念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觉得在面试里跌倒就要在另一个面试里爬起来。
于是恶狠狠地研读了剧本,自信满满地参加了两天后的歌剧面试。
然后不出意料地被选中了背景板里最显眼的巨大八音盒。
准确地说,是八音盒里不断跳舞旋转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