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备箱里仝野刚刚放进去的行李箱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似乎刚把东西都拿了出来一样。
仝野选的灯是很廉价的那种装饰灯,一串塑料小花绕着车座缠了半圈,一直延伸到后座。每一个亮晶晶的小花下面都有一个小楚望梁。
之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因为每一个小人儿都在跳舞,而且第一个抓住他眼球的,是那个本该被放在收藏柜里的陶瓷小人,上次仝野送他的礼物。
楚望梁忍不住想凑近了看,却被仝野阻止:哎,按顺序来,先看这个。
仝野用手托起最远处的一个纸浆小人,轻轻放到了他手里。
这是三岁的楚楚,刚开始学舞蹈,婴儿肥还没下去呢,就被按着小身板压腿。你那么怕疼,肯定哭了。
仝野用手碰了碰小人脸上用水彩画出的的泪珠,又说:其实我之前以为你两岁就开始学了,但是想象不出来那么小一个娃娃怎么能练得好功,就去问了我姨夫,结果他说你三岁的时候他才收你。
你还去问我师父啦?
嗯。仝野点点头,当时本来是想问问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聊着聊着就聊多了这个等会儿再说。
他把纸浆小人放下,又拿起了第二个,是个张开双臂表情奶凶的棉花娃娃:这是四岁的楚楚,只是长大了一岁而已,却变得特别勇敢,嗯会保护我。
仝野说着摸了摸鼻子,顿了两秒才接着说:我姨夫说,你那时候已经表现出很强的天赋了,别的小孩儿要一周才能学会的动作,你两天就能练熟。
所以给你加了个天线。仝野指了指娃娃头上的一根线,不仅勇敢,而且聪明。
还不是被被逼着练的。楚望梁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太草率了吧,聪明就加个天线呀。
仝野没搭理他,又一个个介绍起后面的每一个小人。
楚楚七岁上小学了,开始叛逆闹脾气不想跳舞。这是你摆着臭脸被妈妈看着练舞,虽然累得不行,但动作一点儿都不含糊
楚楚十五岁,情窦初开了,在电影屏幕上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后来真命天子当选了那年的影帝哎疼!
楚楚十八岁,成年了也成名了,以「青鸟」的名字闻名舞蹈界,俘获了真命天子的心
楚楚二十二岁这是趁你没起床在你柜子里拿出来的。这一年你正式作为艺人出道了,哦还当了真命天子的助理小蜜。跳舞,遇见我,跳舞,爱我,跳舞。
一共十几个小人,并不是每一年都有,但每一个都不一样,有软陶捏的、塑料片做的、积木拼的,每一个都不重样儿。
楚望梁一个一个仔仔细细地托在手里看,眼睛似乎在过暗的灯光下有些酸涩,流出了几滴泪水。
仝野伸手给他擦去,轻声问:怎么啦,感动吗?
楚望梁低头吸着鼻子,狠狠地点头。
别感动。仝野扣着他的后脑勺,轻轻把他拥入怀中,安慰性地拍了两下。
他俩中间还放着那些仝野亲手做的一个个小人,楚望梁下意识地推了推他说「别压坏了」,抬眼看见他错愕的神情才忍不住笑出来,也反过来安慰他。
他问:怎么能不感动?你这些天早出晚归的,其实就是在做这些吧?
仝野摇摇头,说:本来该早就给你的,想要在你拿冠军那天送给你,结果出了点儿意外。只剩那一个了。
楚望梁想起那天仝野打开他们隔壁的酒店房门,灯刚一开就关上了,仝野还说是跳闸,看来是里面的情景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又听见仝野接着说:后来就想在你生日那天补上但太多了,没来得及。蔚姐正好在帮朋友问领养小猫的事,我就抱了一只回来。其实是糊弄你呢。
楚望梁张了张嘴,说:那我也很喜欢。你不也很喜欢黏黏吗?
但最开始就是因为没准备好,临时拿来糊弄你的。仝野坚持说,其实现在这些也不是完整的,本来每一年都做了一个小人,但实在赶不上了感觉再拖几天,你就要跟我分手了。
你放什么屁呢!楚望梁本来正在低头有一下没一下捏着一个棉花娃娃,听到这句立刻抬头瞪着仝野,我从来没想过!
他声音里还带着鼻音,仝野没忍住笑了,笑完又老老实实道歉:我错了,楚楚,对不起。
楚望梁又吸了吸鼻子,小声说:你就知道道歉。也不反省自己。
仝野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我反省了,宝贝儿你听我说一件一件说,好不好?
楚望梁当然说好。
仝野把两人中间的那些手作小人重新收回行李箱里,整整齐齐地码好拉上拉链,而后娓娓道来。
所谓「意外」,其实就是发生在楚望梁拿《舞创》冠军那天。
隔壁的房间是他早就订好的,里面放着他准备了一个多月的礼物。
其实大部分做起来都不复杂,趁着楚望梁拍摄《舞创》自己又休息,做那些小人的过程对仝野来说是平和又愉快的。想到能够用小人模型亲历楚望梁到目前为止的一生,他就打心底里觉得幸福。
决定要送出去那一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契机,纯粹是看了总决赛的直播,觉得这是特别适合送出这个礼物的一天。
可是当他牵着楚望梁的手回到酒店,兴冲冲地打开隔壁房间的门,插上房卡通电的那一刹那,他却看到自己室内一片狼藉,他精心准备的礼物被毁于一旦。
那一瞬间他被屋内的景象弄懵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拔下房卡,没让楚望梁看到。
他尽力把情绪藏起来,用最平常的态度先支开了楚望梁,然后进去找到了那个完好的陶瓷小人。
货真价实陶土烤瓷的,还装在泡沫纸里,或许那个胡乱进来乱砸一通的人并没注意到。
那种心情上的巨大打击是根本没法做到不表现出来的,仝野当时在隔壁硬生生转换了心情,暗示自己这是演戏,这不是真的,才勉勉强强在楚望梁面前蒙混过关。
事后他去查了监控,但那人早有准备,从上到下捂得严严实实,只能依稀辨别出是个女性。
他第一反应还是私生粉,难以抑制地打了个寒颤。
但,早已不是那个十六岁只会躲在门后看门缝透光的小孩儿了。
他辗转托了几个朋友,做了门把手的指纹鉴定,发现除了他、酒店当天清洁工,剩下的指纹都来自于同一个人。
比对结果出来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竟然还是个熟人。
是崔可儿。
仝野一开始也很奇怪,崔可儿怎么可能拿到他房间的房卡?
这家酒店他们不是第一次住了,酒店许多工作人员都知道他们来这儿基本是有戏要拍。
仝野专门去找经理问了话,得知当天值班的前台的确曾见过崔可儿,上来就急急忙忙地说要帮野哥拿个东西,剧组急着用。
前台见她那么着急,又觉得都是老熟人了,还问了句:又来这边儿拍戏呀?
听说那时崔可儿俏皮地眨眨眼,说:嘘,要保密哦。
谁也没想到她那么伪善的面具下,要做的是多么恶毒的事情。
当天的值班前台自然是被炒鱿鱼了,然而那也于事无补。
做这些事花了仝野很长时间,所以每天早出晚归,并不是因为冷战不愿意见到爱人,而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掩饰自己憔悴的黑眼圈和胡茬。
他下决心要自己解决完这些烦心事再向楚望梁解释,但只有一次他动摇了。
他不记得楚望梁是什么时候开始咳嗽的,那天他正熬着大夜修复一个被剪坏了的毛绒小人,本以为楚望梁已经睡了,却突然听见客厅响起了脚步声。
两个人住在一起久了,连对方的脚步频率都能听得出来。他以为楚望梁要到次卧来,不知脑子里想的什么,下意识地「啪」一声关上了灯。后来想想,应该是怕楚望梁进来看到他满桌子的手作工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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