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允浩此时的心情,正如海棠盛开时见黑夜来临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何等的忐忑,何等的忧惧,又何等的寝食难安、五内俱焚。
金在中拿出帕子擦了擦唇角,眼见一抹艳红染在素白的帕子上,便立刻将帕子合拢,藏进怀中,又抬起眸子,努力扯出一丝笑容来:允浩,我明白了,我想和你做个约定。
什么约定?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只不过,万一我若是真的不行了郑允浩想说什么,金在中却并没有停顿,我希望你能替我守一年的孝,一年之期满后,你若还想来找我,便来找我吧。
郑允浩垂着眸子,并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握住金在中的手缓缓缩紧,最后道:好。
以后再不要提这件事了。金在中笑得风轻云淡,无论还剩几个月还是几十年,只要是陪着你,便是好的。
郑允浩眼眶发酸,仍是哽声道:好。
第二天一早,沈昌珉来了凤王府探望金在中。
他来时,金在中正坐在后院的花架下逗涵儿,一身的浅蓝色春衫,他穿着极是雅致,只是面色带着些许苍白,似是虚弱。
下官参见王妃。沈昌珉穿着素色常服,清艳的脸上带着几分恭谨。
你又多礼了。金在中将涵儿抱起来,抱在怀里哄着,又对他道,难得你来看我,快坐吧。
是。沈昌珉在他对面坐下,便有侍女上了香片上来。
那香片大约是茉莉、木樨一类制成,煮开了甚是好闻,香气扑鼻。
金在中见他盯着茶瞧,便笑道:那香片是我从北祁带来的,北祁天寒,故制出来的香片格外香些,你不妨试一试,比东神的入口要清冽些呢!
沈昌珉笑了笑,便拿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随即道:不错,确实要比东神的要清冽些。
金在中边抱着涵儿,边与他说话:我听闻你在朝廷里挑了好些襄王党的错处,做得这样明显,恐怕与你自身无益。
怀庆帝的疑心何等之重,只要有一丝偏颇,便会存下猜忌。沈昌珉做的这样明显,显然是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
沈昌珉缓缓放下茶盏,唇角的笑容非但没有退去,反而浓了几分:那些人本就是错的,我又未曾污蔑于他们,为何无益?
他说着,又垂下眸子,曼声道:襄王自吏部出身,朝廷文武百官多受他提携,无论聪明的糊涂的,都将襄王看作自己的主子,可他们却不想想,真正提拔他们的人并非襄王,而是陛下陛下疑心如此之重,绝不会任由朝廷中人被襄王收买,自己却被架空,这也是他前几日将几位皇子皇孙的职务调换的原因。
也正因如此,我弹劾几个襄王一党的官员,陛下则趁机发一发难,也好叫那些人知道,真正手握任免生杀大权的人是谁我如此动作,当是正中陛下下怀,又怎么会疑心猜忌于我呢?
金在中听了他一席话,倒也有些茅塞顿开,道:如此自然好。
凤王殿下对于下官的一些小动作,却是没有加以阻止。沈昌珉说着,抬眸望向他,眼神之中似乎有些疑惑。
金在中怀中的涵儿已经睡着了,他便将涵儿交由乳母,又挥退了周围人,这才道:他最近忙着别的事,恐怕无心于此。
沈昌珉闻言,笑了笑,眉梢似有些讥诮:难道不是凤王殿下心中忌恨襄王,因此并不阻止我,反而乐见其成?
金在中蹙眉,抬眸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带着寒意,没有一丝平常的温情,便是沈昌珉也心中一紧,忙道:下官失言了。
昌珉,凤王从未对兄长有不恭之心,这一点还望你能牢记。金在中看着他,缓缓说着,美目中没有一丝的温柔可亲。
是。沈昌珉口中答应,心中却是止不住的苦笑眼前这人无论对自己有多好,只要一涉及郑允浩的事,哪怕是自己说错一句话,他也会不留半分情面。
两人正相对无言,金篱端着药走了过来:主子,该喝药了。
金在中蹙着眉接过碗,随即一仰头喝了下去,似乎有些苦,他拿起茶盏想喝茶,却被金篱劝住了:
茶解药性,主子还是含颗梅子吧。说着,将盘中的一小碟梅子递了过去。
金在中苦笑,摇了摇头:那药的味道本就奇怪,再吃梅子便更奇怪了。不碍事的,你下去吧。
是。
沈昌珉瞧他如此,有些不忍,问道:听说王妃害了病,怎么还没好?
金在中笑笑: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只不过治起来慢些罢了,不碍事的。
当真?沈昌珉似有些不相信。
自然当真,我骗你做什么。金在中好笑道,你瞧我这个样子,像是得了重病之人么?
沈昌珉没有言语,只看着他出神。
对了,我有件事想拜托你。金在中拿着茶盏盖子的手突然一顿,抬头看他,我想扳倒慕家!
沈昌珉并不差异,只问道:这恐怕会伤了襄王与凤王殿下的和气,王妃确定要做?
金在中笑道:慕家的存在,才是襄王与凤王之间最大的不安定因素我在京中有眼线,他们收罗了不少慕征的罪证三日后即是萧家次子萧鸾和陆家长子陆承奕成亲之日,陛下会亲临陆府。萧鸾和陆承奕欠我一个人情,会帮我的,到时候我自有安排,但需要你的帮助。
沈昌珉闻言笑了笑:王妃开口,我自然是鼎力相助。
金在中凝视他,微笑道:多谢。
慕家倒台后,慕青阙一人便也不能成气候了。倘若自己死去,也就不必惧怕郑允清与郑允浩兄弟阋墙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龙困浅滩(三)
韩非带着金希澈星夜兼程赶往了云南,但金希澈的身子实在是虚弱非常,根本没有办法赶路,虽然卧在马车中,却连坐也坐不住,且屡屡要马车停下来。
云南已然近在眼前,可这却已是中毒后的第十日。
影子和韩非的一个暗卫坐在马车外赶车,韩非抱着他坐在马车里,他伏在韩非的膝上,漂亮妖冶的眸子偶尔睁开来看一眼。
他大多时候都虚弱得难以言语,今日却似乎格外有精神。
喂!他叫了韩非一声,面上带着一贯的笑容,你猜我会死吗?
韩非看他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道:不猜。
为何不猜?猜对了有赏。金希澈笑嘻嘻地伸手去摸韩非的脸颊,仿佛眼下并非是生死关头,而是正在游山玩水途中。快猜。
韩非再次看向他,眸中溢出一丝无奈,一手缓缓梳理着他的乌发,曼声道:不会的。
为什么?金希澈睁大了眼睛问道,他的声音带着些沙哑,但少了平时的骄横,听上去软软的,意外好听。
韩非勾了勾唇角,不再看他:你没听说过祸害遗千年吗?
金希澈无话可说,懒洋洋瞪了他一眼,便侧了身不再理睬他。
韩非看着他,一手缓缓梳理着他的乌黑的长发,唇畔的笑意渐渐退去,转而染上些许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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