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允浩找到了正带着禁卫军巡逻的梁成煊,两人进了心照不宣地进了殿中。
梁成煊望着异常瘦削的郑允浩,眼中浮现出怜悯:殿下,你这又是何苦?
郑允浩自嘲地笑了笑,何苦?每个人都问他何苦要如此,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将这世上最苦的事降临在自己身上?
可这个问题永远是没有答案的。
他望向梁成煊,这位昔日的发小、兄弟、好友,如今已经是一位能够独当一面的年轻将军了。在儿时,他们一起读过书,一起偷偷溜出皇宫,因为年龄相近,兴趣相投,因此总是各位亲近,甚至常常不分君臣。
可如今,两人虽面对面坐着,却已经有了隔阂。
成煊舅舅选择了郑允清,那么你呢?
梁成煊看着他身旁的卢进,微微垂下了头,看不清表情:你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又怎么当皇帝呢?
郑允浩勾起了唇角,黑眸黑得不可见底,明明是笑的表情,可对面的梁成煊却只觉心中生寒,只听他说:为什么你觉得我要做皇帝呢?
否则你拉拢官员,又打压襄王的势力是为何?梁成煊大为疑惑。
他自然疑惑,因为就连他的父亲梁崇君,也认为郑允浩想争储君、当皇帝,在家中多次警告他,让他不要轻易私下接触这两位皇子,否则就有站队的嫌疑。
我仅仅只是想杀了郑允清,至于做皇帝,又与我何干?郑允浩笑得风轻云淡,可任何人都能从他的黑眸中看出嗜血的仇恨来,那其中的疯狂与执着,能叫人不寒而栗,他杀我爱妻,背信弃义,这种小人,我即便杀他一万次,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梁成煊几乎是低声叫起来:你疯了!
把朝堂搅得天翻地覆,仅仅只是为了报仇么?
我没有疯。郑允浩静静地说。
可他的神情姿态愈是安静,却愈是叫人感受到他的疯狂那是一种疯狂到极致的状态,他正用最理智的头脑,去做最疯狂的事。
天底下难道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吗!
梁成煊若不是坐着,恐怕要生生往后退一步!
他沉默了片刻,最后抬起头来,问郑允浩道:你找我,是有事找我帮忙?
自然。郑允浩起身,身上带着凛然的威严与气势,他的黑眸紧紧地盯着他,可这件事,只有在你确定站在我这边之后,我才能告诉你。
伏击郑允清的计划,在宫中必须有自己人,而梁成煊这个禁卫军统领,自然就成了郑允浩心中的第一人选。
他说着,语气变得稍微亲和了些,问道:你会站在我这边吗,成煊?
梁成煊愣愣地看着他。
随即,他便别开了视线。
论情谊,他自然与郑允浩更深厚些;论私心,他自然也更偏向郑允浩,若对方不是郑允清,恐怕不必郑允浩来请,他自己便会为郑允浩赴汤蹈火在所无辞。
可如今
他父亲支持的人是郑允清,这不必说,他若要站到郑允浩这一边,那么势必就会与整个梁家为伍。更何况,郑允浩若是要杀郑允清,他的借口又是什么呢?
无非是与重臣勾结,图谋不轨,那么那个重臣又会是谁呢?自然是他父亲梁崇君。
那么到了那个时候,他就成了背叛、害死父亲的凶手。
这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郑允浩望着他,又问了他一次:你会站在我这边的,对不对,成煊?
他的唇角微微扬起,带着些许自信,亦带着叫人生怕的邪气。
可若是这样,我父亲决不会允许!梁成煊站起身来,俊脸上带着激动,我帮你,就意味着要与整个家族为敌。这不可以
郑允浩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梁成煊更加惶然,他觉得郑允浩像是变了一个人,自从金在中死后,他就像被另一个邪恶的灵魂附体了一样,不再是那个亲切磊落、率直坦荡的郑允浩了,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叫人害怕,打从心底里叫人害怕!
你不站在我这边,又怎么确保梁家的生死存亡呢?果然,郑允浩微笑着说道。
这话说得极自负,可却没有人敢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因为郑允浩看上去,的确有这个能力,而且他做得出来!
他的流云祥龙金丝靴缓缓踱至梁成煊眼前,他微笑着,眼底带着森冷的杀机:当梁家所有人都选择背叛我,那么,叫他们去替我的卿卿陪葬,我也不会有丝毫的内疚了。
他将手背在身后,笑容缓缓敛起:我言尽于此,至于你怎么选,那是你的事了成煊。
说着,转身出去了。
大殿那么空旷,以至于他的脚步声极其清晰,就如同重锤落地一般,一下、一下地砸在梁成煊的心上。
襄王府。
郑允清刚从工部回来,便见慕青阙坐在他的书房中,正和他的谋士商讨着什么。
殿下,你来得正好。慕青阙起身去迎他,一壁走一壁道,方才有宫中的线报传了消息,说今天郑允浩去找了梁成煊,两人在临湖殿密谈了许久。
我们正在讨论,梁成煊作为禁卫军统领,若真要替郑允浩做什么,那么只能是宫中禁卫之事了
郑允清没有应声,只静静地听着。
假如郑允浩要学李世民玄武门杀兄,那么梁成煊便是最要紧的一颗棋子了。
谋士孙思学跟着说道:正是,而且我们要密切关注宫中的一举一动,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警惕!
郑允清在上首坐下,仍是没有接话,只把目光转向一旁一言不发的傅慈镜,问道:慈镜,你以为呢?
傅慈镜并没有急着回答,他反问道:要光明正大在宫中伏击殿下您,难道凤王他疯了不成?
座中顿时一片寂静。
片刻,谋士文正海才道:但正如玄武门之变一样,凤王只需随意捏造一个罪名,到时候死无对证,陛下又只剩他一个可堪大任的皇子,再接着他成为唯一的储君,那么,之前的弑兄,即便师出无名,又会有谁在意呢?
傅慈镜却道:可陛下并不是李渊,襄王殿下也不是李建成,凤王更不是李世民!
所以,傅先生您的意思是慕青阙看着他,道,这件事另有蹊跷?
傅慈镜摇了摇头:不一定。
这可把在座的人弄糊涂了,还有人想再说,上首的郑允清却不想再听了,只挥了挥手让他们先退下,道:
此事还有待观望,日后再议吧。
众人都退出去了,慕青阙有些负气地问道:此事事关重大,你怎么能说日后再议呢?
如若郑允浩真的想学李世民,那么你每次进宫都是在进鬼门关!
郑允清闻言,在心中好笑道,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我还议什么?
他伸手将慕青阙抱进怀里,声音温柔,却带着疲惫地说道:青杞,我有些累了。
我替你捏捏肩膀?慕青阙问道。
他摇了摇头:不必了。
他的累,岂是捏一捏肩膀就能缓解的?
慕青阙细长的眸子看着他,眼下的泪痣给他添了几分妖冶之气,他亲了亲郑允清的额头:我知道你很累,但是为了我和墨儿,请你千万别放弃。
郑允清闻言,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快要入夏了,墨儿他有些苦夏,你和他一起去避暑山庄避一避暑热吧。
可朝中的局势如此紧张,我怎么能离你而去?慕青阙自然不愿意。
那么,叫个可靠的人,带着墨儿一起去吧,否则他现在这个样子,恐怕要害病。郑允清神情担忧地说道。
唔,好吧。慕青阙点了点头,我先送他过去,然后回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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