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上元节,朝事暂罢,六部却没歇着,一直忙到酉时末才陆续回府。
赵凉越依旧是最后一个离开府衙,且还是看到几名副官满脸焦急,才想起整个值事房内只有自己孑然一身,其他人家中自有妻儿老小,在这上元佳节里定是急着回府陪同家人,于是,本来打算通宵的赵凉越命副官将剩余文书整理给自己,然后放他们回府过节。
赵凉越抱着一摞文书出户部府衙时,抬头就看到了褚匪的马车。
京墨看到赵凉越出来,对马车里说了句话,然后跳下车辕过来,将赵凉越手中文书接过去。
褚匪撩开车帘,赵凉越看到马车里点着灯盏,旁边小桌上是几份摊开的卷宗,应该是就地办公了。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出来,干脆就等这了。
褚匪说着朝赵凉越伸手,赵凉越便习惯地将手放上去,然后褚匪稳稳握住,将人一把拉上马车。
待两人坐定,京墨将马车往城东赶。
赵凉越不解道:阮玥进东宫做侍妾后,绯霞楼紧接着也被封,碧璃亭和鹿鸣都已经成为雪枋院的地盘,城东还能出什么事?
赵凉越顿了下,问:难不成是突发了什么大案?
褚匪看着赵凉越皱起的眉头,桃花眼一弯,笑道:赵大人,不要把所有心思扑在案牍中,偶尔还是要融入一下人间烟火。
赵凉越疑惑:人间烟火?
这时,马车停住,京墨道:大人,就停主街口吧?
就停这。褚匪说着起身,掀开了车帘。
上元佳节,由朝廷吏部亲自主持,此夜无宵禁,整个京都热闹非常,四衢八街人声鼎沸。
赵凉越并非听不到外面的繁华声,只是自行忽略了,此番褚匪挑起车帘,人们的欢声笑语从四面涌进来,抬眼便是车水马龙,彩灯万盏,一派喜气溢溢的佳节盛况。
褚匪下了马车,朝赵凉越伸手。
赵凉越眼里露出一丝迷茫,愣了下把手交给褚匪。
然后京墨架着马车离开了。
看着人来人往,赵凉越问:师兄,我们去哪?
褚匪指了指两人身上的官袍,笑:当然先去找两身衣袍了,穿着这个四处逛,怕是只有打扰别人佳节兴致的份。
赵凉越点点头表示赞同。
叩见褚尚书,叩见赵大人!
一进旁的一处布庄,老板上前见过两人,待褚匪一抬手,老板就跟准备已久似的,带两人直接到了楼上房间。
老板朝褚匪笑道:尚书大人一月前吩咐的,小的早已完成,只待两位大人过来取。说着对旁的两名小厮挥了下手。
一个月前?
赵凉越正疑惑,只见两名小厮将两身锦袍端送进来。
一件为深紫,色浓如夜,一件为浅青,色淡若月,皆是用的上好苏锦裁制,做工颇为精细讲究。
赵凉越问褚匪:师兄何时量了我着衣尺度?
褚匪闻言一笑,心道,又不是白抱那些次数的,面上却道:我问了宋叔,他常换洗你的衣袍,自然是知道这些的。
赵凉越点了下头。
褚匪朝小厮抬了下下巴,道:将衣袍展开举起。
小厮很有眼力地将浅青的衣袍展开举起。
赵凉越望过去,才发现衣襟和衣摆都绣有暗纹,云绕明月,雀穿修竹,繁复的图案填补了淡色衣袍的单调,却又迎光方见,不失风雅清简。
赵凉越自认在穿着方向,素来是只求干净和保暖,但看到这件衣袍时,也不禁抿唇笑道:师兄的眼光,原来这般好。
褚匪看着赵凉越对衣袍的喜爱,桃花眼一弯,道:是啊,我眼光一向很好。
老板是个机灵人,闻言上前道:褚尚书,您的衣袍要不也展开看看满意与否?
不了。褚匪搓捻了一下手指,笑道,我怕看了后,溪鳞不愿穿了。
赵凉越:?
好了,你的事办得不错。
褚匪朝老板扔了块金子,然后让小厮伺候赵凉越进西面的房间更换衣物,自己进了南面房间,三两下换好衣袍,然后走到窗户前敲了敲。
片刻后,窗户从外面被打开,柚白背着重剑翻了进来。
柚白朝褚匪抱拳行礼:褚尚书有何吩咐?
自打褚匪送了柚白重剑后,柚白宝贝的不行,连对褚匪也崇拜起来,近来更是唯命是从当然,是在赵凉越不在的情况下。
褚匪有理有据道:我与溪鳞去城东办事,要换下官服,但官服必定贵重,所以你且将我两的官服带回去。
柚白点头,将褚匪的官服收好,压根儿没注意到站在暗处的褚匪紫袍上,有着怎样的纹路图案,只顾得上问一句:那我走了,有人保护尚书和公子吗?
褚匪道:金銮卫今天亲自值夜。
柚白拿上褚匪的官服,放心地朝赵凉越所在的房间跑去。
另一侧,赵凉越更换完毕转身,就看到柚白进来了。
赵凉越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柚白摇摇头,低头示意了一下手里的官服,道:褚尚书让我把你们官服带回去。
赵凉越微一颔首,不作他想地将自己的官服递给柚白,并吩咐道:官服容易皱,回去记得要挂起来。
柚白点头,将两件尚有余温的官服叠放在一起,然后离开了。
溪鳞果然穿什么都好看,穿这件更是格外赏心悦目。
待赵凉越出了房间,褚匪不禁由衷感叹。
赵凉越朝褚匪看过去,正要说什么,但看到褚匪一身紫袍站在灯火辉映中,愣住了。
褚匪的那件紫袍和赵凉越身上的青袍一样,都是采用暗纹,且纹路图案如出一辙,一样的云绕明月,一样的雀穿修竹,可以说,除了颜色别无二致。
此外,眼前的褚匪将官帽取下,一头乌发只用一根发带扎住,与平日或穿官服,或穿高冠华服都截然不同,多了几分洒脱和平和。
溪鳞何故这般看着我?
褚匪走近,桃花眼一弯,褐色的眼眸在灯火中映出星星点点的光亮来,使人不由想起万里无月的漫天璀璨星辰。
曾经闻名于国子监和京都的少年郎,就该是这般模样吧。
赵凉越心里有丝别样的感觉一闪而过,一时间说不上来是什么。
赵凉越抬手碰了下鼻尖,轻咳一声,道:师兄,我们要去做什么?
褚匪见赵凉越并未对两人的衣袍发出疑问,便轻轻松了口气,道:当然是和溪鳞一起过上元节了。
一开始,赵凉越以为褚匪就是嘴上说说,实际是城东有事发生。
但当褚匪带着他穿梭在长街的人流中,看舞龙舞狮,顺着摊子挨个赏玩,时不时还非要他尝尝吃食,猜猜灯谜赵凉越终于意识到,他的师兄所说的过上元节就是字面意思。
给,难得还能抢过那群孩子。
褚匪说着把手里的糖葫芦给了赵凉越,脸上带着几分自豪。
赵凉越堪堪接过那串糖葫芦,看向不远处一张哭脸的五岁小孩,旁边两个同伴正在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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