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有点差距的,你看这蟹个头多大。
澳洲的水土仿佛憋着一股蛮力,不管是植物还是动物又或者是人,个头长得都很大,仲磊以前站在人群中是一个突出的存在,到了这里,突然就平凡了起来。季苏缅一直感觉他留了胡子像HugeJackman,真的到了HugeJackman的老家,遍地都是长这样的人,他的磊哥把胡子刮干净,加上亚洲人本就看不出年纪,突然年轻了十岁,以致于去买瓶佐餐酒,都被要求出示证件。
这天,他们在苏记吃完了又一顿不太满意的早茶,突发奇想,来一场随性的旅程,经过中国城的街道,入耳皆是乡音,广东话居多,还有来自各地的游客,经过海底捞经过鼎泰丰,就像从来没离开过北半球一样。
从中国城走出来,进了车站,立刻就不像是在国内了,噪音分贝陡然下降。这地方叫Central,中央火车站,一个交通枢纽,往城郊开就是火车,往地下开就是地铁,反正车都是一样的车,虽说名叫中央车站,但人并不多,也不喧闹,或者说,不是那种张扬的喧闹,有人聊天谈笑,但都仿佛是窃窃私语,和他们普遍认知的火车站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他们需要乘坐的列车停在第二站台,上了车,这节车厢是空的,到了开车时间,差不多只有一半的座位有人,列车广播说了一句语速极快含糊不清的话,仲磊和季苏缅对视了一眼,领会了对方视线的含义,除了目的地的名称,其余什么都没听懂。
车门一关,立刻隔绝了站台上沉声静气的热闹,车厢很安静,这种安静不只是来自四周环境,而是从心里反射出来。乘客几乎都在刷手机,只有过道对面一对老夫妻,他们各自在膝盖上放着一个四四方方像箱子的公文包,包上摆一本数独书,在解题,很专注。老人好像是先填满了一组格子,拿起书给太太看,他夫人轻摇着头笑,有些无奈,似乎觉得这样的比赛很幼稚。她笑起来的时候,耳后的眼镜链闪着光,一颗珍珠尤其光润,优雅非常。他们像是独立于天地之间的一个整体,季苏缅看着他们,艳羡不已。
车厢是相对静止的,风景是变化的,从闹市到小镇,几乎没有任何过渡,像一张被撕开的纸,唰的一声就分裂成了两个部分。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悉尼北边的城市纽卡斯尔,据说在市中心有苏泓旗下的酒店,看着距离并不远,一百多公里,火车却要开近三小时,这让习惯了国内高铁速度的他们极不适应,中途季苏缅一直在问还要晃多久之类的问题。
仲磊拿过他的手摩挲:不要着急,是你说不想开车来的,坐慢火车多有意境,在国内体会不到。
心境倒是平和。
仲磊心境确实平和了很多,火车彻底离开城市,越往远方,越像是家乡,他明明高中时就离开了家,至今已20年,却在南半球的一列火车上,莫名生出些乡愁来。他想起离开家之前,父亲虽然心里别扭着,却还是叮嘱了一句好好干,别操心家里,我和你妈还硬朗着,丁文音也说,会时常回家帮他照看一下父母,就像以前一样。他感觉自己是幸运的,能心无旁骛地和爱人一起飞到地球另一边,想到这里,他感受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妥帖,像在抚摸一只乖顺的猫,柔软又温暖。
见季苏缅一直盯着窗外,已经十几分钟没动静了,他问:想什么呐?
磊哥,咱们的生活好像突然慢了下来,我在想下周去开的第一次董事会,你呢,你想什么?
这样的旅程适合什么都不想,你说的对,生活是突然慢下来了,以前的那些疲惫感却没立刻消失,总觉得还有事等着我。
当然有事等着你。磊哥,我想你帮我,酒店和餐饮这块儿需要一个专业一点的人。
你觉得我是?
我希望你是。
好,那我就可以是。
但具体要怎么是,他没说,季苏缅也不问,两人继续对着窗外看风景。
火车最终停在了纽卡斯尔站,也确实不得不停下,再往前几步就是海,这些澳洲城市和澳洲这个岛一样,热闹的地方都在沿着海的一圈,城市的最中心也都在海边,越往里越荒凉。他们在街角找到一家昏暗的卖模型的小店,季苏缅很兴奋,说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东西,战斗机、驱逐舰、航母之类,做好了就在家里摆战场,他对着那些模型给仲磊讲故事,像在介绍自己的老朋友。仲磊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只觉得新奇,也感觉有趣,季苏缅居然在异国的一座小城,找到了童年记忆。
他们在路边的巧克力店被结结实实地齁了一把之后,拐进了一家电影院,买了一盒爆米花,一尝居然是咸的,顿时万分嫌弃。
要是在家我可以把巧克力融了浇在上面,中和一下,应该就能好吃了。仲磊说。
然而更不凑巧的是,电影是俄语夹杂着法语,英文字幕,他们感觉像是在考试,但做不了听力,只能做阅读理解,看得一知半解非常难受,没过多久就偷偷溜了。
晚餐是在酒店的餐厅吃的,依旧是不怎么满意,但好在是西餐,肉质合格了,简单调味即可,他们吃完后在海边散步,季苏缅说:磊哥,公司未来如果还是这样一成不变地经营下去,可能有点危险。
怎么说?
餐饮、地产、酒店和娱乐,都是比较传统的产业,新兴产业一点都没涉及,这要是一个经济危机的浪打过来,可能就危险了。
是,而且餐饮和酒店做得也不是那么突出。
对啊,就是这样,没有优势,也不求新求变,连我这种没什么市场经验的人都能看出来不太行,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这些事你和陈律师聊过没?
没有,先开完第一次董事会再跟他讨论,我外公说这个人可信,那我就信他的,其他人还要再观察。
嗯。继承一个现成的企业和那种踌躇满志的创业是不一样的心情,更何况你之前对它一无所知,慢慢了解吧,先熟悉起来再找创新的突破口。
磊哥,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正常的情侣约会。晚上躺在床上,季苏缅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平白无故冒出这么一句。
不可能,都一起出过海那不叫情侣约会?
那叫公司团建。我说的是这种,逛街,一起挑衣服,吃饭,看电影,然后开房。
开房咱俩认识就住一起了需要开什么房。不过没逛街看电影真的不怪我,你以前舍不得花钱,看什么都嫌贵,每次说看电影你都说家里有投影。
仲磊想起出国之前去银行换外币,季苏缅一个豪气干云,说要把存款全换成澳元,被仲磊及时阻止,说你继承的遗产应该都是澳元,换这么点儿钱也没什么大的用处,人民币存这儿回国也能用,他想了想也有道理,只换了点零钱路上用。
季苏缅说:别说以前,现在我也嫌贵,我一直都不是花钱大手大脚那种人。
对,你刚认识我就跟那儿反复强调自己不是纨绔。
本来就不是。而且你看,澳洲这个地方还是挺务实的,大街上都没什么盛装打扮的人,你说它土吧,但大家都一样的平凡,就没什么感觉了
这天即将结束,他们在阳台看海上夜景。其实也无景可看,阴云密布,无月也无星,不远不近的地方还有闪电,又要下雨了。双手伸进仲磊的衣襟,季苏缅说:磊哥你看灯塔,那个光是不是很催眠?
困了?
还未等到回答,一声闷雷,季苏缅颤抖一下。仲磊想到杏园的那场豪雨,不由抱紧了他,你在杏园吃了不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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