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荣越想越不安,趁顾湘湘没来添乱,赶紧出门向西北角去。
草屋还是那间草屋,门前却三三两两围着一群半大孩童,大半是看热闹的。
顾锦荣凑过去时,只见少年紧抿着唇,头发已经被抓乱了,那只新制的瓷碗已裂成数瓣。
而面前身量明显高出一截、身穿绸衣的胖大身影正龇牙咧嘴得意非凡,地上泼了一地的汤水饭菜,显然乃他杰作。
顾锦荣柳眉倒竖,王奔,你作甚欺负人?他可是你叔叔。
胖子正是王老爷的独苗苗,因为还在变声期,声音格外地粗嘎嘶哑,他算哪门子叔叔?他就是个贼!
一面让仆从捡起散落的碎瓷片,喋喋向众人道:瞧瞧,他用得上这样好东西么?不是从我家偷的还能如何?
众人亦知晓王家这段公案,名义上虽是叔侄,可谁又敢真个打抱不平去?到底是被王家赶出来的,无依无靠,他们若是帮忙,没准还被王老爷记恨呢。
顾锦荣都快气死了,二狗子,你别得寸进尺!
二狗正是王奔的诨名,乡里习俗,孩子生下来取个贱名容易养活,可自打王奔进了私塾,便再不许人这样唤他。
不想却是顾锦荣一个小姑娘触犯他逆鳞,当即红了眼,恶狠狠道: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谁怕谁啊?有些人生得人模人样,只怕还不如猪狗呢!顾锦荣才不怵他,乡里又不是没里正,王家再怎么豪横,也休想一手遮天去。
你!王奔这下可真气坏了,哪还记得不打女人的戒条,高高举起右手向她扇来。
然而下一刻,强烈的剧痛便从腕上传来,却是方才缄默不言的少年用力咬住他虎口,没一会儿便血肉模糊,任凭他怎么厮打就是不松开。
顾锦荣要上去帮忙,另一个与王奔同行的却将她拦住。
顾锦荣愤愤道:三虎子,你好歹是读过书的,也要助纣为虐么?
唤作三虎子的男孩面上露出些羞愧之意,低低道:顾姑娘,我也是不得已。
他若不向着王奔,私塾肯定是念不下去的家中只有老母幼弟,唯一的出路只在这上头了。
那厢王奔已盛怒嚷道:李端,还不快让她闭嘴!得要我教你吗?
得罪了!李端微微阖目,随即一拳挥来。
顾锦荣因为做惯体力话的关系,觉得这具身子比从前分外有力,打架应该也不在话下,但是还从未在同龄人身上开张过。
今日兴许是个机会。
可还不等她反击,李端的拳头便已软了下来,整个人却如同坐了升降机般,步步高升,顾锦荣视线平齐都只到他腰际。
这人竟会通天彻地之能了?
顾锦荣揉了揉眼,定睛看去时,才发现他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人顾震霆跟座铁塔似的立在那儿,一手便将身量瘦长的李端提得双脚离地,蒲扇似的巴掌揪着他衣领,轻易挣脱不得。
目之所及,却威风凛凛望着这群孩童,谁敢欺负我女儿?
顾锦荣:
虽然是降维打击,不过真的很爽啊。
第7章鸡蛋
顾震霆这一出杀鸡儆猴,王奔和他的打手们已吓得呆了。
虽然听说顾锦荣那个失踪已久的亲爹前阵子刚回来,貌似还封了个什么将军,可在他们小小的脑仁里,将军也不见得有多稀奇,未必比村里的王员外更厉害王员外生得大腹便便,脑满肠肥,走几步路都得大喘气,这样的人有什么可怕呢?
然而闻名不如见面,顾震霆不但身高惊人,胳膊和肩头的肌肉亦鼓起格外壮硕,瞧他拎李端就跟拎小鸡仔似的,别说制服王奔,只怕一拥而上都不是对手呢。
李端最惨,心理的压力更甚于身体上,从他的角度望去,只怕顾将军轻轻一摔他就成了半个残废,想到今后灰暗的时光,李端竟吓得淅淅沥沥尿了裤子。
顾锦荣闻到轻微的腥臊味,下意识皱起眉头,爹,你放开他吧,仔细弄脏衣裳。
顾震霆对闺女的话无不遵从,随意地一撒手,去罢。
李端连滚带爬窜到王奔脚边,以为能得护身符,哪晓得却被王奔嫌弃地踢开,脸上简直无地自容。
至于其余人等,却是服服帖帖站着,半分不敢挪动眼前铁塔般的汉子还没发话呢,倘若再拿他们开刀可怎么好?
王奔以眼色示意,似乎希望顾锦荣帮他们求情,然而顾锦荣只愉快地装作没瞧见。
敢欺负到她头上,自然得承担相应的后果,有靠山谁怕谁啊。
她径直来到小可怜身边,看他脸上坟起的肿块,不免更加气愤,多漂亮的一张脸,王奔竟舍得下手!
顾锦荣当机立断,你先跟我回去吧,我帮你擦擦伤口。
少年满面羞惭,垂首摆弄他那条软塌塌的裤子,上头本就破了个洞,方才跟王奔一行人扭打撕扯,挣得更狼狈了。
尤其被顾锦荣当面瞧去,他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顾锦荣心说我早就发现了,你以为我是睁眼瞎子啊?
鉴于少年的自尊心,她不由犯起了难。
亏得乐于助人的韩牛儿及时赶到,贡献出他的一条旧裤子也是有些抱歉,今早上贪玩跑集市去了,不然及时通风报信,少年也不必受这番欺辱。
少年低低地道了声,多谢。
转头将那条裤子穿上。
本来是想进屋更换的,又觉得小题大做了些,在场都是男子,怕什么呀只除了顾锦荣一个女孩儿。
顾锦荣亦知趣地背转身,还把眼睛给蒙上了,余光只瞟见一团白腻:哼哼,比她的肌肤还白皙细嫩,半点也不像农家少爷。
顾震霆候他换好衣裳,亦道:我那里有些金疮药,活血化瘀最效,待会儿抹抹就好了你叫什么名字?
顾锦荣快人快语,爹爹,他姓王,家中排行第七。
许是被方才见义勇为的行径感动,这声爹爹叫得格外顺口,顾震霆亦熨帖地眯起眼睛,七郎。
目光不着痕迹从少年脸上掠过,隐隐有些惊异。
其余人眼看着要散场了,起头的王奔怯怯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顾震霆露出极其和蔼可亲(毛骨悚然)的微笑,那怎么行,我家锦荣最是热情好客,难得大伙儿都在,怎么能不请你们去坐坐呢?
众人皆在心内哀嚎,这新来的大将军活脱脱是个阎王,连小孩儿都不放过,怎么偏偏招惹上这位煞星?
都是王奔带出的麻烦,众人皆对其怒目而视。
王奔低着头不敢说话,他生得富态笨重,同样的步子,别人流两滴汗,他能流一车,哪里还顾得上想别的?
顾震霆也不怕他们偷跑,这人似乎天生就有种无形的气场,凡在他管辖范围内,无不是服服帖帖的。
一路上只漫不经心跟王七郎闲谈,絮絮地问他家中来历,现有何人,现做何业等等。
顾锦荣暗暗称奇,爹莫不是想为她挑女婿么?哎呀她还没想那么远呢。
不经意间与少年的目光对上,却发现对方也在偷瞧她,少年于是闹了个大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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