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允卷起中帐浸了春雪的帏,在白月下极目去眺,瀚海铁蹄的甲胄声依旧未停,东面掀起矿山的轰鸣与热风,一只燕停在他腕上,皮羽水滑。
月光在他额角投出了半线光晕,衬得下颌锋棱毕现,燕偎进他掌心啄食麦种,他覆过指掌,凝视几天前箍到上面的雕金扳指。
搅得北地满城风雨的赫连钧年初卧上了金榻,没几日便褪了甲胄走得一身轻闲,大君之位像是他一尝便罢的甜头,如今余味未散,就要忙不迭丢进长子口中含着。
他拖着伴去海州跑自己的马,剩下的杂事一堆,全压给了才养成的养子。
惹得北地人纷纷羡慕道,养个孩子还能接班,养两个,一文一武齐活了。扭头看看自家的,全是讨债来的。
大萨满学着南郡礼节托了冕服去寻君主,只在空空如也的中帐里哭天抢地扑住了面色冷峻的大王子。南地的书信几乎同日到达,邀到了这么一支南下的使团。
赫连允在耳边捕捉到细微的人声,便开口问询:“可是使团抵达了?”
“正是。使团已经过了界河,过不几日,就能到玉京城。”
指笼中的燕被赫连允松手放出,扑腾腾飞身而起:“孤倒是想看看,这南地君主,拿得出何等诚心的贺礼。”
“若那《金银帖》上的话真的作数呢?”
大萨满持着旌,盖住眼底的些微痛惜:“天地纵横,终有道法,若这真是一线生机,大君须得握住。”
额角的抽痛几乎是伴着挡住月色的雾如约而至,十几年里翻来覆去在疼痛间滚过,竟然已经有些习惯。
赫连允在夜风里轻声嗤笑:“天地不仁,何来垂怜?这天意命定,也不过是戏弄人心罢了。”
那几乎是撕裂魂魄的疼与蔓延到骨子里的折磨,他忍了一时半刻,容着神经渐次麻木,只扬起下颌凝视漫无边际的长空,嘲弄装满了一双眼:“不配为引路。”
北地的夜没什么春意能寻,积了一冬的雪半化不化,湿淋淋像个铺盖垫在草场之上。
白月当空悬着,清泠泠在雪上落了一地的月色,霜一般冷。
作者有话说:
修订了一下子细节。
有缘则会。
非常感谢愿意阅读和反馈的大家——
第2章、虎归山
敬你,放虎归山;
赫连聿在夜半时分翻出了使团驿馆。她捻着一支半开不开的海棠花,在晦暗的院角抛出了花枝,精准地越过栏杆敲上一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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