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在她身边转,急得满脸火烧:“我就说夜里挖人坟头要犯忌讳,郎君怎么,这么爱去坟头上找事做。”
“幕天席地能做的事多了去,挖人坟头多无趣。”赫连聿将生茶磕成了烟土,满口开始吞云吐雾跑胡话。
长辫在她眼前荡着扫过去,被她一把擒住:“你这发辫,怎么连个发环都没有?”
“凉州没什么新鲜的花枝,郎君这几日也没甚功夫管我。我啊,由奢入俭正难着呢。”
赫连聿记起那满头吓煞人的花红柳绿,眼皮死命一跳。她摘下腕上的银丝随手挂,银丝穿着细小铃铛,在人发梢响得轻灵。
“君侯,你怎么这么些闺阁饰品,我家公主,都不怎么有金银饰。”
“玉京不产金银,倒是白玉横行。”她在舌上滚着茶气,应声道。
“白玉啊,我晓得。”春分揪着发丝观赏,一双眼荡来荡去四处跳,显然喜欢:“商家那烟阁上,有一面玉川白玉铸的墙呢。就是不给人碰,奇怪得很。”
“你认得商家主?”
“君侯不认得么?我看营中的辎重部,和中州商会干系可大了去。”
少女越下石阶冲远处招手,她的换牙期长得出奇,满口笑得稀稀落落,却狡黠得很:“君侯下次,不妨记得,换下中州商会的紫云车辕,明眼人啊,一看就知道。”
“在议什么?”周檀揭下外氅落在她掌上。
“在说中州商会那白玉墙呢,漂亮得紧。”
“你啊。”他轻手拍过少女的额头,带着倦风往房里斜着走,连鞋靴都斜得要掉不掉。
人投进软榻便没了骨头,摊着四肢散了发,连面目都遮得不清楚。
屏风照旧卧着,隔开了两张床榻,只是连灌了浓茶的两只漱口盂也要隔着画屏挨着摆。
凉州的街坊有些不醉不归的狠劲儿,夜深得很了还听得见隔过街巷的酒令,金樽玉盘撞得响,馋意竟也开始泛滥一样地涨潮。
他折身去抚身侧的酒壶,在壶口抹上过一圈水痕,壶底空空如也,只盈着一汪月色,照着人不敢置信的神情。
他不死心,倒吊着酒壶甩手腕,没想明白好好一壶酒,洒也没洒不知道喂了谁。
这人心眼够小的,他识趣放弃,越过屏风去看那一截影,山一样浓黑到静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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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槿途在望仙楼上挑拣胭脂,白玉盒翡翠碗装着排了几排。
她换了件紫衣,腰身荡得袅袅婷婷。朱紫染色太过艰难,在宫里都算贵重的布匹,连新后都爱惜着要留给大席面,独独郡主穿得勤,轻易惹下过一片赞叹与嫉恨。
她卷着香风过,又抚着落花回。丽华贵人执着流云朱扇与她并行,遮住半边带妆的红颜,扇骨还垂着窈窕银铃。君主的笔落上去过,展开扇面能看见三两行黏糊的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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