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有岁动作一顿,安静地垂下眼,慢吞吞地给寄安掖好被角,随后像是乌龟般,一步一顿,一步一顿,挪进了祁轻筠和祁有岁的内间中。
坐。
祁轻筠拿出空调遥控器,将空调的温度打高,防止祁有岁感冒生病,随后转过身给对方倒了一杯热水,推到祁有岁的面前,才坐下身,掀起眼皮,淡淡地看着祁有岁:
说吧,今天为什么又生气,离家出走了?
........
祁有岁垂下头,指尖抠了抠掌心,还想嘴硬:
我没.......
祁有岁,你不是恨妈妈不相信你,所以不告诉你实话吗?
祁轻筠平静地看着对方,指尖摸索着杯壁,连皮肤什么时候被烫出粉色的痕迹都不知道,低声道:
你现在,想学妈妈撒谎吗?
钟雪尽闻言,脚趾忍不住抠了抠地板,有些羞恼地看了一眼祁轻筠的侧脸,眼尾发红,但知道现在不是和对方任性的时候,只能狠狠咬了咬牙,瞪了祁轻筠一眼,恼火地垂下了头。
祁轻筠假装没看见钟雪尽的表情,敷衍地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慰,仍旧将视线落在祁有岁的脸上,低声询问:
你还不肯和我说实话吗?
..........祁有岁盯着祁轻筠看了半晌,牙齿咬了咬舌尖,随即轻啧一声,犹豫许久,才终于打算说实话,半是委屈半是不高兴道:
是,我就是生气了。
他抬起头,盯着祁轻筠的脸,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任何有关他内心猜想的情绪变化,像是赌气般,一字一句地发泄道:
爸爸,你和妈妈,是不是觉得我身体不好,性格还任性,所以想领养寄安这种乖孩子?
还是说........
祁有岁越说越确信,慢慢坐直了身体,后背像是一柄出鞘的锋刃,笔直清瘦,舌尖像是在品尝字句的余韵,说的十分低沉缓慢,对夫夫两人充满了不信任:
你们打算等我死后,生一个健康一点的二胎?
话音刚落,内间瞬间变的落针可闻,空气间每一个分子似乎都被凝结了,弥漫着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祁轻筠和钟雪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同时被祁有岁的话说愣住了,两个人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些许惊愕和迷惑,身躯像是被泥土浇筑般,僵硬的不像活人。
此刻,祁轻筠和钟雪尽只要回过身,就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清那交杂闪现而过的困惑、迷茫和不解,像是头一回在人生中听到这么离谱的话,面面相觑,好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祁有岁看到他们错愕的反应,心中咯噔一声,那点猜中别人心思的得意顿时烟消云散,面上的表情也不由得滞了一瞬,心慌意乱地别过脸,下意识避开祁轻筠和钟雪尽的眼神,沉默着不说话了:
........
难道说,他猜错了?!
月色静静地顺着窗帘淌了下来,像是一滩混着碎金的冰水,干净又清透,慢慢地给这个夜晚增添了一缕寒气。
祁有岁等不到回答,害怕和恐惧交织,让他下意识打了一个哆嗦,动作虽然细微,但仍旧引起了恍惚中的祁轻筠和钟雪尽的注意,夫夫两人立刻回过神来,几乎是同步站起了身,一个默契地打高空调温度,一个给祁有岁找来一条绒毯盖住双腿。
等将祁有岁安置好后,祁轻筠和钟雪尽才坐了下来,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开口道:
我们不会收养寄安。
我不会再生二胎。
祁轻筠给出的理由很充分:你妈妈有凝血障碍,身体不好,我不可能再让他去冒这个险。
钟雪尽则慢声道:
你是我的孩子,也只会是我唯一的孩子。
可........祁有岁还是不信,想再说什么,就被祁轻筠直接打断了话头。
只听祁轻筠平静地握住了钟雪尽的手,语气慢的像是春日刚破冰流动的清泉:
我不会、不可能、也不能够,在明知你妈妈有凝血障碍的情况下,再让你妈妈再去冒险生孩子。
祁轻筠一字一句,说的无比坚定,用力咬重音,不断重复道:你只会是我和他,唯一的、也是最爱的孩子。
祁轻筠转头看向眼圈一点一点红了祁有岁,温声道: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了吗?
祁有岁浑身冻僵的血液因为这几句话,才悄然开始流淌起来,浑身竟然无端变的暖洋洋的,连带眼眶也忽然一热:
可是........我.......
我不是一个好孩子。
祁有岁抬起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惶恐:
爸爸妈妈,我不够优秀,也总是任性,身体还差,总是让外公外婆失望,也总是让你失望,这样........
祁有岁顿了顿,挫败地低下头,衣角被他的指尖揪的乱七八糟的,几乎不敢去看祁轻筠和钟雪尽的眼睛:
这样,你们还爱我吗?
当然爱。
祁轻筠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摸了摸祁有岁的头发,眼睁睁地看着一向任性骄傲的儿子眼圈都红了,心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又为对方因为不安全感引起的出走有些又些又气又好笑,半晌才狠狠叹了一口气,握住了祁有岁的手,强迫对方的视线对上自己的目光,认认真真地凝视着祁有岁的眼睛,字句坚定道:
有岁,你是我的小孩,也只会是我日后唯一的、最喜欢的小孩,你要开开心心地长大,知道吗?
可是,我会死的........
祁有岁撇了撇嘴,连日来的惶恐和害怕终于决堤,雾气瞬间漫上他的眼眸,掌心捂着通红的眼睛哽咽不已,语无伦次道:
我会死......
他才没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多久,就要死了.......
他都没机会替爸爸妈妈养老送终.........
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他优越的容貌和家室,却没给他足够的爱和健康的身体,以及和父母相伴的时间,这不由的让祁有岁心中起了些许绝望。
他还不想死........他一点儿也舍不得他的爸爸妈妈.......
你不会死。
祁轻筠用力掰过祁有岁的脸,看着对方茫然的大眼睛,嗓音沙哑低沉,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保证道:
绝无这种可能。
他既是在指祁有岁说自己会死的事,也是在指生二胎和领养寄安的事。
可是,现在都还没有找到和我匹配的骨髓.......祁有岁有些惶惶不安,害怕的牙齿都在打颤,再也没有白日里装出来的无所谓:我........
国内没有,就去国外找。
祁轻筠撸起自己和钟雪尽的袖子,给对方看自己和钟雪尽被抽血的针孔,低声道:
爸爸、妈妈、外公和舅舅,都已经做了骨髓配型,每个人都在努力,都希望你好起来。
所以,你要振作起来,好好吃药,好好锻炼,一直等到骨髓配型成功的那一天,知道吗?
祁有岁视线落在祁轻筠和钟雪尽手臂上的针孔上,眼泪刷的一下掉了下来,嗓音哽着难受,疼的他想放声大哭,第一反应竟然是想到钟雪尽,眼泪爬了满脸,声音破碎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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