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乒乓球台的是座高大的建筑物,西方风格,不晓得是不是学校的礼堂。再往旁边的二层楼又是典型的苏联工字型房屋,玻璃窗宽大明亮,透过窗户,还能瞧见里面雪白的墙壁。
这学校,硬件设施在六十年代应该算相当可以了。可惜按照刚才那位祝老师的意思,原主这会儿快要毕业,她也没什么机会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舍友们没有在意田蓝的神游天外,几个小姑娘只兴高采烈:太好了,就该早点给她点颜色瞧瞧。哼,每次都拿我们的吃的去讨好男同学。
下铺姑娘懊恼不已:我们早该这样的,白白饿了这么长时间肚子。
先开口的女生询问同伴:你们说,祝老师先前把我们的粮票都收起来直接交给食堂,是不是就是为了不让田紫云拿我们的饭票去讨好男生?
另一个姑娘疑惑:不是吧,老师当时讲是不让我们拿粮票跟农民换零嘴吃啊。
田蓝听她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
由于当年□□饥荒的影响,学校为了减少学生的能量消耗,一方面停开体育课禁止大家上操场锻炼,一方面开了宿舍让所有学生都住校,以免来回走路消耗体力。故而虽然她们才上初中,但大家一日三餐都在学校里吃。
后来饥荒过去,学校的住宿制却没停。田紫云仗着自己是班干部,打着同学要互相帮助的旗号,借口男生胃口大,女生吃的少,每次发粮票的时候都扣下女生的口粮给男生。
后来班主任祝老师说不让大家乱花粮票,直接将粮票和伙食费交给学校食堂。谁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大家领饭吃时,田紫云又号召女生将自己的窝窝头饼子之类的干粮分给男生,女生只喝稀饭。
她们几个家境好的女生本来就是班上的宠儿,有她们带头,其他人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都得硬着头皮跟上。
下铺女生气得跺脚:我真傻,我有三个哥哥呢,我们家副食品我能吃到几口,能跟田紫云比吗?我干嘛要听她摆布?
剩下的女生也懊悔,就是啊,为什么不拒绝?自己吃饱肚子才舒坦啊。她们真跟大傻子似的,白牺牲了自己,男生个个都说田紫云好。
田蓝想叹气,这帮姑娘也不是智商有问题,而是其实很多人都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的要求,哪怕这要求过分,大家也不愿撕破脸。尤其习惯集体生活的人在被扣上大义的帽子时,就更加不敢说不了。
她只能提醒小姑娘们:咱们以后别再被人牵着鼻子走了。主席教导我们,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
舍友们没就主席语录发表看法,只跟着附和:对对对,田紫云就不是个好的,光会讨好男生。
下铺姑娘冷笑:哼,有其母必有其女,跟她妈一个德性。
田蓝刚想旁敲侧击两句这田紫云家的八卦,胸口就莫名其妙涌现出股强烈的厌烦。嘿,没看出来,这面瓜包子派原主格调还挺高,居然不在人后论是非。
她只好转移话题:别讨好男生,他们又不是不长眼睛也没脑子,真以为咱们靠露水就能活下去啊。不过是心安理得地占便宜。咱们以后不能当包子,不然永远都有狗惦记。
其他人也回过神来,就是,这些家伙就没一个好的,全是白眼狼!以前吃她们的饭票,现在连一个窝窝头都不给她们留。真恶心。
下铺姑娘认真地看她:田蓝,还是你看得透彻。以前是我小瞧了你。
田蓝知道自己跟原主个性估计相差十万八千里,趁机糊弄小姑娘:本来这些我不该讲。但马上要毕业了,你们对我这么好,我不想以后你们再被人欺负。
舍友们立刻眼睛红红,还一个个过来抓田蓝的手:你也是啊,别再被欺负了。
四个姑娘走进工字型的苏式教学楼时,楼上跑下位老师招呼:去大礼堂,你们都去大礼堂,今天有演讲,卢明强的演讲,你们都好好听听。
周围同学发出惊呼:真是卢明强啊!
田蓝稀里糊涂,这卢明强又是哪位?科学家、艺术家还是某位大领导?现在还没闹大革命,影星也有可能吧。
人群如潮水般往那栋高大的建筑物涌去,这尖顶的房屋还真是礼堂。田蓝与舍友被人潮推进去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她们顾不得挑选座位,赶紧就近坐下。
讲台上站着的中年人示意大家安静,提高嗓门喊:都坐下来,今天,我们有幸请来全国青年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卢明强同志为我们作报告,用他的实际行动给广大同学提供正确看待升学和参加农业生产问题的思路。下面,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卢明强同志的到来。
田蓝随大流发出了噼里啪啦的掌声。她目光注视着讲台上的青年,此人黑且瘦,约莫三十岁上下的模样。
结果人家一开口就是: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高中毕业五年,离开清江中学也八年了。
啧,照这样算,他实际年龄应该比看上去年轻起码五六岁啊。
卢明强还在作报告:五年来在农村劳动,让我深刻的体会到农村是一个广袤的天地,在那里可以大有作为的教导是非常正确的。
田蓝给他的演讲做概括,主要描述了他在农村做了哪些事,如何改造低产田,如何办民校,如何当义务教师。
他讲得慷慨激昂,台下的气氛也愈发热烈。有人脸蛋红扑扑,两只眼睛都跟灯泡似的盯着他。有人则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田蓝则微微蹙额,因为她听到了卢明强提起挖山皮做肥料改造贫瘠的土壤。
这事真不行,山皮都被挖掉了,裸露的山体失去植被无法调节气候不说,碰上暴雨天气,什么山体滑坡泥石流都难以避免。就是当年种出了庄稼,后面大自然的报复也不堪设想。
第4章六十年代好种田(捉虫)
田蓝扭头轻声冲舍友嘀咕了一句:他好受欢迎啊。
舍友眼睛都不看田蓝,语气热烈:那当然,他可是楷模标兵,是大家学习的榜样。好多地方都请他去演讲呢,要不是咱们学校是他母校,都请不过来。
田蓝哦了声,眼睛继续盯着讲台上的人。
下铺姑娘迅速看了眼田蓝,又飞快收回视线。
一场演讲持续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等到自由提问环节,整间礼堂都沸腾了。好多人都跟卢明强打听下乡的活动,还有人问能不能去边疆。还不是共青团员的能不能去。
卢明强一一解答完毕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情了。
先前的那位中年男人也就是校长又上讲台招呼大家:有意愿想要下乡的同学过来报名,这是时代的号召,农村大有可作为!
田蓝的舍友想上前,被下铺姑娘拉住了胳膊:不急现在,这么多人,咱们等会儿再去吧。
祝老师看她们闲着,立刻招呼:别站在这里,吃过饭也能报名。先去挖山吧,争取站好革命的最后一班岗。
班主任一走,舍友先崩溃,集体瞪下铺妹子:我们还不如排队去呢。
再惨,能惨过挖山吗?
所谓挖山,就是要将学校后面的小山挖平了当操场。因为市里修路,他们的操场被征用了一部分,后面剩下的地方就不够大家活动了。所以学校做主,全校学生各年级轮流每月停课三天参加义务劳动挖山,自己动手建操场。
这活,大家从去年做到现在都没完工,堪称当代愚公。
田蓝感觉挺新鲜,她动手搬石头,催促舍友:行了,趁太阳还没升到正中央赶紧动吧,不然后面这么热,咱们肯定得中暑。
这话是正理。舍友们停止了抱怨,认真投入到劳动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