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田蓝看他们的脸色,总感觉像是瞧见了给寺庙捐了门槛自觉获得新生的祥林嫂。就是后面不晓得旁人因不允许他们触碰祭品。
好几位知青都眼睛瞧着这对夫妻,有人似乎想要开口,被唐薇拉了一下,愤愤不平地闭上了嘴巴。
田蓝冷笑,很好,吃一堑长一智是大智慧。要是有人跳出来唧唧歪歪,她不介意教对方做人。
说个实在的,要不是时代限制,谁愿意这么傻兮兮的。回头再看,简直就是大型社死现场。
可她腹诽归腹诽,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一块儿大唱忠.字歌。否则估计等不到她上山种下小麦,她就直接被踢到沟里去了。
田蓝在心中安慰自己,就当是开幕式运动员进场呗。举什么招牌不是举呢,喊什么口号也都是喊,意思到位就行。
不过话说回头,这样大喊大叫,鼓舞士气,也挺有实际用途的。最起码的,整整四个小时的路程,尤其是后面两个半小时的山路,假如没口号做支撑,那无论如何也走不动了。
毕竟是七月酷暑,大热的天啊,走路简直就是受罪。
好在随着山越来越高,气温也隐隐有下降的意思。尤其当山泉水从他们身旁叮咚叮咚的跳跃而过时,那股沁凉的水汽似乎都弥漫在空气中,要是刚好再来点小风,哇,真是浑身舒坦。
好几个男生都恶狠狠地放话,等到回头时,他们一定要跳下山泉,好好地洗把澡。
郭秘书坐拉行李拖拉机上的山,这会儿已经站在部队营房前等待。
他瞧见满头大汗的学生和老师,笑着招呼:赶紧过来吃饭。王老师,赵老师,你们的行李已经放到营房了。唐薇同志,你单独一间房。吃过饭就过去看看,有什么缺的赶紧说。过两天部队拉补给的时候,给你们一并拉回来。
这种亲切的语气是赵老师在山下难以听到的。夫妻俩立刻挺起了胸膛,连面上都泛着光。
大学生们面面相觑,感觉郭秘书有些亲切过头了。赵志远毕竟是老右,怎么能这样毫无芥蒂呢?
不把这两口子老右身份当回事的,还有七连的官兵。
大家在食堂吃午饭时,七连连长还特地过来打招呼。除了表达对大学生们上山搞调研的欢迎之外,人家重点就是跟夫妻俩请教:你俩是搞农业的,你给我们看看,这个秧怎么就插不下去?
两口子原本一人正在喝汤,一人正在吃玉米饼,闻声他们立刻放下手上的东西,点头道:那麻烦你带我们去看看吧。
搞得连长挺不好意思,一个劲儿地强调:不急不急,先吃饭再说。
然而夫妻俩都是一心扑在事业上的人,哪里还能安心吃下去。他们匆匆喝完汤,抓着饼子和窝窝头,就站起身表示:我们一路走一路吃吧。
大学生们见状,怎么还好意思屁股继续黏在板凳上,大家都赶紧放下筷子,抓起杂粮馒头跟着走。
田蓝在心中叹了口气,难怪人家说赵老师不会做人。
也就是这群大学生,虽然邪火烧的有些旺,但总体来说还是一颗红心向国家,对于搞建设有着蓬勃的激情。要是换了其他人,就这一顿饭,保不齐人家就恨上没眼力劲儿的夫妻俩了。
就你们能,就你先进,连饭都不吃。看你们以后还怎么能怎么先进。
连长倒是挺高兴的,在前面大步流星地带路。军垦农场,即便是常规作战的部队,也一手锄头一□□,得开荒种地。
七连驻扎山上之后,同样开成了一片荒田。大家秉承精耕细作的原则,可秧苗插下去之后,根就没立住,干脆浮苗了。
连长有些心焦:我们队里有农村兵,说这种情况晒田就好。可是田也晒过了,种下去还是这样,补了两次秧苗都不见好。要是现在解决不了,估计今年就收不了庄稼了。
他如此一说,大学生们才意识到这里的秧苗的确有些不对劲。现在都已经七月份了,就是他们自己种的秧苗也早就返青,挺直了腰杆。
可这里的秧苗好了,歪歪倒倒的,还有些叶子都发黄了,显然没能站住。
大家左右瞟瞟,有人大着胆子开口:是不是肥没施够啊?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不能因为在山上肥不够,就少下肥料啊。
连长看了他们一眼,没吭声。陪着一块儿过来的战士却未能憋住,直接扑哧笑出声:别说外行话了,我们这里的土不肥啊?就是太肥了,所以才有问题。
王老师蹲在田埂边上,伸手进去试了试,然后肯定地点头:这边都是冷浸田吧。
连长点头,没有否认:对对对,是穷山垅田。常言道:丘小如瓢深齐腰,冷水浸泡锈水飘,一年只能种一造,常年亩产一担挑。不是这种田没人种,也不会轮到我们开荒。我们也知道田太烂了,掺了沙子,晒了田,可还是这样。
王老师跟赵老师都蹲在田边,仔细观察一番,又围着田埂整整转了一圈。夫妻俩商讨过后,才给出结论:水没排出去,汪在里面,所以秧苗栽不下去。
大学生们满脸茫然,还有人指着田蓝道:不对呀,她的秧苗不是直接泡在水里吗?可也长得好好的。
王老师摇头:不一样,她那个是活水,水里有氧气可以供秧根做呼吸。这个是死水,水又毒,秧苗就烂根了,也不可能扎下去。
田蓝补充道:这是水和气的问题,还跟水温相关。像这种山谷的冷浸田的特点就是山高水冷日照少,水稻是喜温喜光热的,泡冷水的时间长了就好比咱们在水渠里呆久了,腿会吃不消的。
她一说水渠,学生们就恍然大悟。的确是不行,稻子就是夏天长的,那么冷谁受得了冻啊。
王老师点头道:对,所以我们得解决掉冷水。
怎么解决?挖沟排水。
冷浸田的地下水位置高,泥土长期泡在水里,土里的营养也跟着水跑掉了,加上有机质在冷水中分解受限,就不能给庄稼提供生长所必需的足够营养。
既然如此,那就必须得把多余的水排掉。挖主沟,挖环形沟,深挖沟,三沟齐下。沟的深度要达到稻田犁底层以下,不然没办法排掉水。
王老师说了排水的问题之后,又提到了增加肥料:这边的泥土烂糟糟的,有机质虽然多,但不容易被庄稼吸收,得针对性地补充肥料。
她仔细介绍了如何施肥的问题,听的连长一个劲儿地点头,还感慨不已:这到底是专业啊,我们糊涂了半天,你一下子就讲透了。
有大学生小声嘀咕了句:就是个白专。
田蓝做出疑惑的表情,眼睛盯着发话的人:那你是说她懂还是不懂呢?白就是不懂的意思,白字先生白丁都是说人家没有。专又是精通,你这说人又精通又不精通的,到底想说啥?
那大学生想要强调自己表达的是路线问题,可又被她绕进去了。的确,白确实有那么个意思呀。
田蓝根本不给他辩驳的机会,直接一个白眼翻上天,不客气道:让你们帮着出主意呢,你们就站在这里发呆说风凉话吗?白吃了人家的饭,还真是白。
大学生们都要气死了,他们也没免费吃。虽然大家出门的时候没带粮票没带钱,但都记着账呢,到时候是从他们的支出里扣的。
田蓝将熊孩子的精神进行到底,专门让人当场没脸:这山上的东西跟山下的能是一个价吗?光把东西背上来,就花多少精力。占便宜就占便宜了,还非得在人面前吧唧嘴,不嫌丢脸啊。
大姑娘小伙子们一个个深呼吸,反复告诫自己对面就是个小妹妹,请把硬起来的拳头放下去,省得人家说他们欺负小孩。
高卫东没好气道:话都说完了,还让我们说什么?也没人问我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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