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蓝收了一口袋红彤彤的山桐子,仍然不满足。山桐子雌雄异株,自然繁殖能力极弱,野生植株分布稀少。她得多弄些种子,等到处理过后再催芽种植,提高成活率。
薛秀琴好奇得不行:你摘这个干什么?插花吗?
红彤彤的,像珊瑚珠一样,倒是挺好看。
田蓝随口回应:它可以榨油。
薛秀琴愈发好奇:这个比油葵油还多吗?
田蓝头都没抬,直接作答:这样一棵树进入盛果期之后,一年能产五六十斤油,一亩林地差不多种十棵树,那就是五六百斤油,而且可以连着收获五六十年。
天啦,这么多油啊。它还叫什么山桐子,它应该改名叫油树。
薛秀琴直接喊出了声:那种上这个,咱们就不用年年种油葵了。
他们一亩油葵种上两季也才两三百斤油,这已经算是高产了。
田蓝这会儿才意识到说话的不是三江农场的人。因为本地种植油葵少,主要油料作物是油菜和黄豆。
她一抬头,瞧见小伙伴熟悉的面庞,顿时惊喜若狂:啊,你怎么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什么都不告诉我。
薛秀琴笑道:我也是临时接到通知,连拍电报的时间都没有。
宁甘农场西大滩的小拱棚种植业经过记者的宣传,引起了好几家军垦农场的兴趣。现在吃菜难的问题困扰了很多人。大家都希望也能用上小拱棚和地膜来改善自家没菜吃的现状。
我们还考试了呢,成绩优秀的才可以出来当技术培训员。薛秀琴一边说一边笑,徐文秀考得最好,她跟郝建设一块儿去边疆农场,讲怎么搞半地下室大棚。那边也有好多戈壁滩。戴金霞他们去了东北,也是说大棚。我考得不好,就过来讲小拱棚。他们都气死了,说早知如此,还不如考差点,还能过来看你。
薛秀琴越说越乐呵,三江农场到底怎么想的呀?放着你这个现成的技术员不用,居然还舍近求远,从宁甘喊人。
田蓝想到自己刚来农场时,接她的干部煞有其事地强调,她是被当成农业技术人才引进的。
果然都是套路。
薛秀琴笑了半天,才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真没在三江农场弄小拱棚种菜呀?我跟你说,现在我们的小拱棚不仅种瓜种草,就连蔬菜都是一大片呢。
田蓝笑道:这边人多地少,气候温暖湿润,露天种植的菜就不少。我本来想的是等天再冷点儿,开始搞地膜加小拱棚种菜。现在你来了,这事就归你管了。
薛秀琴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你真没弄啊?那你干嘛了?
这可真不符合田蓝的个性,在宁甘农场的时候,他们可是一分钟都没闲着,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搞建设呢。
高卫东在旁边听的老大不痛快,立刻插话:什么叫干嘛了?我们也没闲着呀。我们做的事情可多了,我们足足改造了上千亩冷浸田呢。
这个数字有点虚,其中包含了他们在桃源村指点的300亩田。
可惜宁甘军垦农场过来的客人有眼不识金镶玉,薛秀琴茫然地睁着一双大眼睛,啥叫冷浸田,水本来就是凉的呀。又没人烧成开水,当然是冷的。
高卫东差点没被这姑娘气晕过去。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他们宁甘缺水,所以他们听到水都以为是宝贝了。真是不晓得好赖。
奈何冷浸田不像盐碱地一样,但凡是个人听着都觉得后者有问题。偏偏他们站的位置周围又没有冷浸田。现在叫他拿出现成的例子做说明,还挺为难。
高卫东的手指了半天,终于落在旁边的金莲湖上。他顿时眉开眼笑,指着河面飘荡的碧色道:看见没有?这就是我们做的另外一件事,水面种庄稼。
现在水稻已经收割,碧色连波的是刚刚冒出的小麦芽以及大片的空心菜。
其实这个季节三江农场人早就不吃空心菜了,因为到了八月份空心菜就老了,吃腻了的三江人会改种其他鲜嫩的蔬菜。
可他们种的水面空心菜待遇却大不同。因为水分足,菜鲜嫩,口感好,所以到现在割了一茬又一茬,依然受欢迎。
他们计划等到这一茬吃完之后,再改种水芹菜和豆瓣菜,这样也好冬天给大家换换口味。
芦苇床和竹竿床在碧波上微微荡漾。三江平原10月下旬的阳光给它们镀了一层金色,晃得人眼睛都发花。新冒出来的麦苗毛茸茸的,因为铺了一层微微的黄,所以瞧着居然有点儿像刚孵出来的小鸡。一样的柔软鲜嫩,一样的生机勃勃。
薛秀琴立刻奔到湖边,双眼放光地看着湖面:这个,湖里面养了很多鱼吧?
高卫东虽然感觉这姑娘似乎关注错了重点,她难道不应该惊讶水上还能种菜吗?
不过,他还是直接抓住了骄傲的底色,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唉,我们三江平原别的不多,就是水多湖泊多,没办法,只能问湖要田,所以才把水当成田来用。种着种着就出了点成果,现在不仅农场在推广,周围不少生产队也过来要学习。我估计到时候增加两三万亩的水面种植面积不成问题。哎,不过你们也别沮丧,情况不同,你们那儿缺水,没办法用这招。
哼,他们鱼米之乡的名头是吹的吗?就是大片的水也能下面鱼上面米。
结果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薛秀琴居然丝毫不配合,完全没有沮丧的模样,只懊恼地跺脚:哎呀,我们早就该想到的。司徒磊他们用水缸养鱼,菜篮子种菜,就是一个小型的水塘。我们也可以在宁甘农场这样搞的。哎呀,耽误了一季,损失了好多粮食。
高卫东跟不上她的节奏。
等等,小姑娘,你在说什么稀奇古怪的话。谁不知道宁甘缺水缺的水都成油了,田蓝到今天想的都是如何节水。
你们还想水上种菜种庄稼?开玩笑哦。你们哪儿来的湖泊?哪儿来的池塘?
薛秀琴立刻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面前的这位男青年。
这人真的是大学生吗?现在大学生的质量委实堪忧。她看着郝建设还以为大学没问题,培养出来的学生都很实用。瞧见这位高卫东,她就明白为什么伟大的领袖一定要搞文化运动了。
脑袋瓜子完全读僵了,根本不接地气嘛。
他们宁甘农场的高台鱼塘这么出名,他居然说他们没有池塘可以种菜?
怕不是个傻子吧。
高卫东一时瞠目结舌,居然找不出话来反驳。对,宁甘农场的高台鱼塘他是知道的。他们改造冷浸田,做出垄沟时,大家还说这就是一个微型的高台鱼塘。
可可可,田蓝都天天说宁甘缺水,谁能想到在宁甘利用水塘啊。
好在大学生有急智,高卫东立刻想起来宁甘农场的鱼塘不是一般的鱼塘。那是冲洗盐碱地后渗透出来的水。里面的水又苦又咸,还怎么种庄稼?
薛秀琴愣住了,这事她还真不敢打包票。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田蓝,希冀可以从对方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田蓝无语,不得不敦敦善诱:咱们鱼塘里有没有水草?有没有浮萍?它们能活,自然也有菜和庄稼能活。很多农作物都有一定的耐盐碱性,只要含盐量不是太高就行。尤其是雨季,有降水的补充,水会变淡的。
薛秀琴高兴起来,兴奋地大喊:对呀,夏天我们也可以长水稻了。夏天的雨也不少呢,我们不缺水!
田蓝有些担忧:就是没竹子,做浮床可能有些麻烦。
看样子,她还得再找找看,看有没有适合宁甘农场生长的竹子。
薛秀琴蹲在水边,眼睛盯着芦苇床,完全不嫌弃:我看这个就很好啊。对了,你们是怎么做芦苇床的?
她一回头,竟然瞧见高卫东不声不响地走了。
嗐,这人好奇怪。哪有他这样做主人的?一点儿待客礼节都没有。
田蓝却猜测到了高卫东的悲愤。三江农场本是鱼米之乡,结果被他们挤兑的,好像什么都拿不出手来了一样。
让他这个新三江人脸往哪儿搁?
薛秀琴可不惯着他,哼,别以为他不说,他们就不知道该怎么做芦苇床。他们宁甘农场那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他们那儿也长了好多芦苇,他们自己也能做出最好的芦苇床。
哈!等明年看吧,明年他们还能无中生有地多长出几万亩稻子来。
薛秀琴说话的时候双手叉腰,头还高高地昂起,好像宁甘农场的阳光都跟着她一块儿跑过来了。那么灿烂,那么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