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给秦君澈倒了半杯，又给自己倒了半杯。

入口时微微有点辣口的酒液，弥漫到舌根深处后，竟然会变成沁人心脾的甜。

秦君澈闷不做声地喝完半杯酒。

他没有给自己倒新的。

实际上，不管是他还是韩玄，作为统领一个军团，拱卫国土的元帅，他们喝酒的时候很少。

他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闷了会儿突然说道：过几天，我要回边境去了。

他这次回来已经太久了。

嗯。顾唐点点头，我和你一起去。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又沉默了会儿。

直到顾唐微微一笑，替秦君澈又倒了点酒：我发现，自从我的精神力提到S级之后，你好像整个人都变了。

他半开玩笑地说道：明明回到了帝都，却不去参加宴会，也不去社交

他摇晃着玻璃杯，笑得揶揄：怎么？秦元帅这是要改邪归正么？

我本来也不喜欢那些场合。秦君澈就像赌气一样，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秦君澈。顾唐轻叹口气。

他伸手，按在秦君澈的手背上，温声说道：其实你不必这样。

他想了想，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我刚才是开玩笑的。我既然什么都想起来了，自然知道你不是那样轻浮风流的人。

秦君澈怔了下，慢慢抬头，看向顾唐。

顾唐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真的没有一点恨，但也看不到他期待的爱。

那件事你并没有错，不论是你的选择，还是你最终的决定，都没有错。顾唐又开口了。

他们明明离得很近，秦君澈却觉得，顾唐的声音是那样遥远。

他不知道是不是酒意上涌，还是他的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

他只能听到顾唐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如果是我站在你的位置，我的身后，有着那么多需要我去守护的人，有我的国家和人民，我也会选择用最小的牺牲来换取更多的人活着。

不不是的。

秦君澈想要反驳，但他却渐渐发现。

不只是顾唐的声音变得模糊，就连他的容貌都跟着变得模糊起来。

当年有人绑架了秦萧，然后利用秦萧诱出顾唐。

帝国内部有权贵和敌国勾结，他们抓住他的伴侣和儿子，就是为了逼星辰军元帅，逼他秦君澈投降。

顾唐说不怪他。

因为换成他，也会选择忠于国家，选择守护更多的人民。

可顾唐说的这个人是星辰军元帅。

这个身份让秦君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受尽折磨，几乎不成人形。

但是作为顾唐的伴侣，秦萧的父亲，他死一万遍都弥补不了他带给他们的痛苦和磨难。

后来他们封闭了顾唐的部分记忆，因为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就那样痛苦崩溃下去。

当秦君澈发现，失去了那部分最痛苦记忆的顾唐，也失去了对自己的爱时，他是真的想过，要和他离婚。

然而每每事到临头，他还是舍不得。

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最无耻的男人！

不是秦君澈只觉得自己的思维越来越模糊。

他甚至已经听不清顾唐在说什么，只能看见对方的嘴巴，一张一张的。

他有些艰难地重复着：不是那样的是我不好是我

恍惚中，有人将他架了起来，上楼，安放在床上。

远远地，似乎又有人在叫：萧儿。

然后一个小小的，暖暖的，还带着淡淡奶香的身体，被放到了秦君澈身边。

再然后，秦君澈就陷入了沉沉的梦乡中。

顾唐将一床被子拉高，盖在秦萧和秦君澈身上。

他俯身，揉揉在实验室待了一天，已经睡得很熟的秦萧。

然后站直身体，转身朝别墅外走去。

顾唐刚走出别墅大门，一辆黑色的悬浮车就停在他面前。

车门打开，露出韩玄英俊的侧脸。

久等了。顾唐利落地坐上车，我们出发吧。

韩玄沉默地点点头。

悬浮车门重新关上，飞快地驶入黑夜之中。

悬浮车将他们带到了烈日军的训练基地，在那里，顾唐他们登上了烈日军的战舰，起航，朝另一颗星球驶去。

直到帝都所在星球的灯光，都被茫茫宇宙的星光湮灭。

韩玄才走到顾唐身边。

他和他一起站在战舰的尾部，看着舷窗外已经看不到的帝都，问道：不后悔？

顾唐轻笑一声：有点。

他不等韩玄问，就继续说了下去：本来想带萧儿一起去的，但是

他低头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机甲空间按钮：你说太危险，带着小孩子确实不安全，那还是等他再大一些吧。不过

顾唐转头看向韩玄，和他确定：你确定可以录视频传给他看现场？

嗯。韩玄点点头。

顾唐耸耸肩。

他又盯着舷窗外无尽的星空看了会儿，突然说道：谢谢你。

我不需要谢谢。韩玄说：你想做的事，也是我们想做的事。

他顿了顿，又说道：如果你一定要谢的话，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说。

韩玄没有立刻开口。

他盯着顾唐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

诚如光网上铺天盖地的报道而言，眼前的年轻男子。

论容貌，算不上特别俊美。

论家世，也不出众。

和他相处久了，韩玄甚至会觉得，顾唐看似好说话，但除了他儿子，没有人能真正碰触到他的心所在的位置。

包括顾唐的伴侣，秦君澈在内。

但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关于顾唐的事，他就是忍不住想探究，想知道更多。

不知不觉中，目光就已经习惯追随着他。

虽然有些鲁莽，但是提升精神力的时候，对你来说，最痛苦的事韩玄闭上眼睛，不敢继续看着顾唐，是因为秦君澈吗？

当知道韩玄和秦君澈的关系后，他就让人去做过彻底的调查。

当年发生在秦家的事确实是秘密。

但韩玄想查的事，再秘密也终究会被人摸到一些蛛丝马迹。

更何况，当年两军阵前，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算特别少。

后来只是军部下了封口令，才没有人继续说起，那个被救下来时，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皮的年轻男子。

但是渐渐的，关于星辰军元帅看似风流，实际上最冷酷无情的传言开始在帝都疯传。

韩玄当时听到这些传言还奇怪了下。

他和秦君澈一人拱卫北方，一人戍守南方，虽然进入军中后就很难见面，但他了解自己的老同学，老对手，知道对方绝不是这样的人。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在知道整件事之后，韩玄甚至认真想过，如果是他的话，他当时会怎样做？

和秦君澈一样，选择国家和人民？

还是为了自己的伴侣，忘掉自己肩上的责任。

秦君澈吗？顾唐愣了下，然后笑着摇头，和他无关。

韩玄猛然睁开眼，目光难得有些犀利地看着顾唐。

可以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声音都有些哑了，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