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进巷子,看了一眼陈栎,又看了一眼陈栎身边的小孩,显然有些疑惑。
送你个孩子要不要。陈栎一脸无奈地说。
你的?辰月初凑近看小孩的脸。
陈栎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小朋友,你的家长呢?辰月初和颜悦色地问小孩。他的措辞显然比陈栎严谨得多,毕竟如今对家庭称谓仍然争论不休,尚难定论。
爸爸死了,小孩指了指巷子外,在外面,那条街上。
我妈妈死了,在这面墙上。小孩又指了指面前这堵墙壁。
辰月初一时哑然。
小孩对死的理解太过直白,因为失去两亲而感到强烈的悲伤,哭嚎得无法控制自己小小的躯体,但是更深层的、未来的隐痛却无法理解,所以可以毫不犹豫地将死脱口而出。
陈栎心中一凛,他正准备说什么,却被辰月初打断了,这么晚了,你一个小朋友在外面很不安全的,你家在哪?哥哥送你回去好不好?
小孩眨了眨泪眼,呆愣愣地盯着辰月初看。
那哥哥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好吗?
辰月初弯下腰把小孩抱了起来,小孩意外没有哭闹,乖乖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辰月初把车开到了区域容留署,嘱咐陈栎不要露面,然后把小孩从车舱里抱了出来。
之前他已经用巧克力珠把小孩哄得乖顺,此时像是只听话的猫崽一样蜷缩在他的怀里,呼吸声中带着粘稠的水音,一嘶一嘶。
区域容留署已经下班,只有一个执勤人员,此刻正在望着门口发呆。辰月初把衣领翻下来,露出了嘴边的蝴蝶,仿佛那就是他的通行证。
执勤人员看到辰月初立即站起来,却没有出声称呼,他伸手接过辰月初怀里的小孩,小孩的手里还握着两颗玻璃纸包裹的巧克力珠,眯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好像是困了,神情混沌。
安排一下,辛苦你了。辰月初微笑着说。
不辛苦不辛苦,保证市民的安全是我们的职责。执勤人员点头哈腰。
找到他的家人之后写一纸,递交军政部,给我。
一定一定,执勤人员又小心翼翼地问,那如果不幸没能找到
适用的市民福利,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辰月初声音温和,却让执勤人员紧张得脑门冒汗。
明白了,一定办妥。
辰月初拉上衣领,又拍了拍小孩的脑袋,温柔地说,哥哥走了啊,你以后要有出息,这样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了。
小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辰月初从小孩模糊颠倒的语言中大概明白了前后,小孩之所以会找到那条暗巷,是因为他的妈妈曾把他带到了那里,并在他面前撞死了自己。自此那条暗巷便占据了他全部的认知,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懂,像是仍然被包裹在胎水里,五感矇昧,天地不知。
辰月初回到车里,扭头问陈栎,你那时候想说什么?
那天,他爸倒在我店门口,我和把他送去了医院急救,没救回来,脑死亡。陈栎低声说。
他爸的死和你有关?辰月初问。
过劳死。
辰月初发动了车子,银灰色的跑车发出令人牙酸的破空声,离弦之箭般向前方扎了出去。
辰月初将自己的座位向后移,跑车的整个操作盘也跟着后移,这样他便与陈栎的位置齐平,他转过头看向陈栎,目光中隐隐带着上位者的审视。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辰月初的语气听上去有些生气,他爸的死,她妈的死,他的孤苦伶仃,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陈栎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闷,没关系。
如果我今天不在,你要怎么解决?
或许我会把他带回家。
然后呢?你怎么养大他?你拿什么负责一个小孩的生命?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陈栎没有作声,而是把头转向了窗外,一点火光乍然投入了他的眼睛,他的瞳孔轻微地瑟缩了一下,又是火。窗外的景象像是一副流动的画轴,并不真切。
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陈栎的目光仍在窗外,扯开了话题。
辰月初没有继续之前的咄咄逼人,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58章
什么地方?
我的乐园。
我不去妓院。
辰月初哑然失笑,我怎么给你留下这么个好印象。
少嗑点药。
辰月初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那不是我的,是我伴侣的。
你什么时候结婚的?
结婚只不过就是改个身份信息,辰月初笑了笑,我们不住在一起,也很少见面,他有爱人,我对爱情没兴趣。
门第联姻,没想到辰鹊这样的人也不能免俗。陈栎沉默下来,把视线又投向了窗外,他们离闹市区越来越远,正在向北方开。越往北,工厂就越多,城市变得更加森冷,是蝴蝶头部的凹陷。
中心城的夜空难得这么疏朗,星子依稀可见,半扇白月挂在上面,薄云是她的霓裳,而金风是她的飘带。她在这个城市的上空高高挂起,自我地浪漫着。
战况怎么样?陈栎突然问。
辰月初嗯了一声,不好不坏。
明年能结束吗?
这取决于有些人能否吃够。
陈栎皱了皱眉,漆黑的眼睛里充满了厌恶,有的吃就永远不会够。
让反革小心,他最近应该是被盯得越来越紧了吧。
你能帮我们多少?
辰月初忽然一挑眉,笑着说,叫声哥哥来听听。
陈栎顿时闭口不言。
好嘛,真不经逗,我肯定会帮你的,小夜。
辰月初指了指车窗外,看,咱们到了。
车窗外,满目的荒草,在风的吹卷下不断地、像黑色的浪在涌动。
放眼望去,开阔的平地上只有一幢楼宇孤独地蹲在那里,楼体呈八角形,楼层不高,在这个时代可以称得上低矮,占地面积却很大。它的墙体和门窗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副钢筋的骨架,被风不断地洞穿,发出古怪的嘶声。
中心城还有这样的地方。
中心城什么样的地方都有。辰月初把车停在了离建筑大概有十米左右的地方,较低的车体被掩在荒草中。两人下了车,走向那座只剩一副骷髅骨架的建筑。
听说你们前几天被第六局扣下了,吃苦了吗?辰月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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