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外力,没有锋利的刀,没有能量弹和子弹。
林致涛的手仿佛无比轻松地被人摘走了。
而那只被摘走的手,竟然掉进了陈栎脑中那座迷宫里。
断手在无底的迷宫中开始了无数次翻滚、翻滚、翻滚
陈栎感觉到剧烈的恶心感在身体里轰然炸霰,散裂出无数带着胃酸的斑点,又从胃直直顶破了心脏。
天旋地转。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他看着烟枪撞飞了林致涛。
烟枪对林致涛张开嘴,表情扭曲,撕心裂肺,他的口型是跑啊!
然后烟枪转头扑向了他,生生把他扑倒在地上,用四肢拼命压住他。
烟枪的眼睛在流血,流出的血,一滴一滴落在陈栎脸上。
你别动你千万别动烟枪的嘴在不断蠕动,但声音在陈栎听来忽远忽近,如同幻听。
我不动。我不动。我不敢
陈栎在心里无比慌张地回应,但他张不开嘴,林致涛的断手在他的脑子里翻舞,敲过他每一根神经。
忽然他感觉自己能动弹了,他一转头,拼命地呕吐起来。
吐完他飞快地爬起来,撑起烟枪摇摇欲坠的身体,夜行者随着他的口令呼啸而至。
老烟、老烟撑着。他胡乱地抱了一下烟枪的头,他的手在不住地发抖。
死不了。烟枪低头摘下碎烂的眼镜,然后伸手进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血流了半面,他叼着烟,潇洒却让人心惊肉跳。
陈栎把烟枪架进夜行者,然后直接打开车顶窗跳了进去。
帅。烟枪对他竖大拇指,声音有些浮,他靠在车椅上,一口一口吐着烟,这根很幸运,是薄荷味,冰凉感能让他不觉得那么疼。
库吉拉,准备手术室。陈栎强压心悸,在频道里呼叫库吉拉。
老烟终于打算来换眼珠子了!听完陈栎的说明,库吉拉一声欢呼。
不换!烟枪半眯着眼睛吼。
我保证做一个和你瞳色一模一样的,一点儿都看不出来,真的。库吉拉卖力地推销起来。
还能睁开吗?陈栎边开车边问。
不行,烟枪抬手轻轻碰了碰,立即倒吸了口冷气,里面感觉很奇怪。
陈栎嗯了一声,他知道林致涛针管里东西是dr19,那个目前尚且不为人知的物质,能把人变成畸形的怪物。
他记得针头只扎进了眼球,没有到达更深的地方他觉得冷静分析这些的自己也像个怪物。
到达雪棕榈,陈栎扛着烟枪冲进库吉拉的实验室。
当库吉拉用器材撑开烟枪不住抖动的眼睛,清洗干净血渍后,在场的两人都愣住了。
烟枪的右眼变成了一颗晶莹剔透、布满星沙的球体。
第149章
我艹烟枪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珠,也满脸震惊。
怎么说,库吉拉抿了抿红唇,还挺好看的,但这下应该彻底瞎了。
陈栎鬼使神差地跟着点了点头。是真的好看,配上烟枪这张俊美带血的脸更美得动人心魄。
但他很快就为这个想法而觉得羞愧。
库吉拉托着烟枪的脸左看右看,这种药物能让血肉瞬间透明化,并具有一定可塑性,你现在的眼珠子就像一个薄膜包着水的袋子,特别软。有光感吗?
没了。烟枪说。
什么叫可塑性?陈栎皱眉问道。
这是什么药物?库吉拉问。
dr19,一种金属,出产于婆罗根。
没错了,是变形液,居然用dr19做这种无聊的实验,有钱人真是浪费资源。库吉拉说着走到一旁,取来一个像钩爪一样的器具,老烟,我现在要摘你眼珠子了。
烟枪的眼皮被她用医用胶带黏起,她凑近这颗星球一样的眼睛,忍不住又欣赏了半天。
要不留着烟枪气虚,他现在觉得眼里像藏着一窝冰水,冷得他牙齿打颤。
不行,陈栎干脆地否决,dr19的样本体必须用dr19才能维持生命,太冒险了。
我不想换义眼,我就喜欢我这颗厄运连连的眼珠子。烟枪此时虚弱而固执。
库吉拉一拍巴掌,好说啊,我最近正好在研究人体工艺学,我可以把这颗取出来加工,然后转换成人体工艺再给你安回去。
陈栎听得心绞痛。
烟枪却说,听起来不错。
陈栎知道烟枪的固执是因为什么,他不是无法理解。
他只是难过。
世界上很少有事情能让他这样强烈、直白、单一地难过。
上次他这样难过,是因为发现商公子长着张和烟枪一模一样的脸。
原来这么早。原来这么早就动心了。
陈栎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手指深深地抠进了掌心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变形液也是人体工艺的一种,但仅仅停留在理论层面,库吉拉说,你们是在哪儿接触到的?
忉利天。陈栎简短地回答。
随即他又想起商黎明生前声称那是动物实验,现在看来,于成本计算,或许真的是把动物变形成了人,而非将人变形成动物。
但青年独立团的徽针和那个会说人话的章鱼女又是他开始讨厌自己这颗新的大脑,这种时候推演个屁。
老烟还在手术台上躺着。
老烟还拽了拽他衣角,轻微地晃了晃脑袋,可怜又黏人的样子。
他俯下身吻在烟枪泛白的唇上,用嘴唇代替一切,轻轻地抚揉。
好烦,狗情侣好烦,好烦,好烦。库吉拉伸手把陈栎拉开,我要取眼珠子了。
烟枪虚弱地说,你出去等我吧。
啧,你也别惯着他,一点儿血见不得算什么男人。库吉拉又在重申她的经典观点。
烟枪哼笑一声,难怪你单身呢,一点儿不会疼人。
切。库吉拉表示不屑。
我不走。陈栎说,声音听起来没着没落的。
库吉拉看了陈栎一眼,没再说什么,开始了她一贯利落的医疗作业。
从注射止疼剂、肌肉松缓剂,处理伤口,到摘取、冷冻、镀壳,再到最后的再次植入,测试排异陈栎全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他心如刀割。
这种痛苦让他更清晰地知道他有多喜欢烟枪,喜欢这个和他无比相似又完全不同的人。
他们彼此敬重、激赏、怜悯又心意相通,组成了这段厄运连连又水到渠成的感情。
陈栎,知道我什么感觉了吧。烟枪的语速很慢,他这次笑得很浅,因为肌肉松弛剂的作用,却更动人,散漫又潇洒。
陈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被库吉拉推开了无数次,始终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陈栎想,他才是一点都不会疼人吧。
库吉拉终于把烟枪眼皮上的胶带撕下来,嘱咐道,你没事多锻炼锻炼眼部肌肉,不然很快就睁不开了。
我这样子吓人吗?烟枪转头问陈栎。
他的一只眼睛虹膜是浅浅的琥珀色,而一只眼睛则像一颗半透明的、布满沉静银沙的星球。
他的银发、双眼在白皙皮肤的衬托下更加熠熠生辉。那是一种超脱世间万物的、神秘莫测的美。
不吓人,很好看。陈栎说。
库吉拉翻了个白眼,中心城怪模怪样的人可太多了,你这算什么,就是cy得小心点,这家伙现在这样子更容易勾引老有人钱,万一有个巨老又巨有钱的。
那我就可以挣两份钱养我家陈老板。烟枪笑嘻嘻地说。
他明显缓过来一些,眼睑上那个针孔豁开的伤口被库吉拉用胶水粘上,一块晶亮鲜红的斑点来回晃。
晃得陈栎又心疼又心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