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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带公路林子律(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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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左刚听到这话愣怔了,然后他大笑出声伸手拿过吉他盒:随便用,随便用需要伴奏吗?

诶?游真没想到他这么爽快。

小左拍了拍胸口,毛遂自荐:临时起意对吧,我懂,弹呗弹呗要打打手鼓给你伴奏么?我水平还可以的!

木吉他插上音箱,第一下拨弦,音色出乎意料地明朗。

不错嘛。游真夸。

这把吉他是我们彪哥的珍藏哦,彪哥就是这儿的老板。小左重新拿出手鼓,热心地介绍,他年轻的时候也曾想仗剑走天涯,后来在拉萨成了家就走不动了。咱们呢,在这儿凑个热闹,乐器什么的全靠他支援喔,这位帅哥怎么称呼?

我姓游。他说,或者你也可以叫我Real。

小左咀嚼着两个分明南辕北辙却又谜之相似的发音:所以你是民谣音乐人?

看起来不太像啊。

呃,我算半吊子吉他手?游真说出这个身份时不太有自信,目光条件反射地在人群中去寻找那个熟悉的影子。

离小舞台有点远,翟蓝专注地望着他,一直在笑。

他举起那根白色蜡烛靠在脸边,似乎想远距离地照亮游真,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孩子气的举动,却没来由地缓解了游真最初的尴尬。

弹吉他,一个心血来潮的提议。

游真坐在高脚凳上,试了一遍音准,突然又觉得他想做这件事很久了。

陌生城市,初次见面的人,甚至这夜色和山间的风,都放大了他稍纵即逝的灵感。西宁的短暂停留没能捕捉得到那个旋律,这时游真不由自主地想起它,手指拨过一串音符,立刻就要即兴而起。

手鼓加入进来,游真的指尖一顿。

现在还不是时候。

于是旋律拐了个弯,民谣吉他带着点木质的清亮感,微妙地介乎于黏与脆中间,仿佛迎面扫过一阵海湾风。连续巴音循环三遍,手鼓找到了节奏,通过音箱,两种乐器混杂在一起,游真抱着吉他,没有扫弦,流畅的旋律从他指尖倾泻而出。

清吧的顾客连同老板不约而同地降低了说话的声音,诧异地看向舞台,没料到还能有附加节目,喝彩与掌声霎时汹涌。

吉他弹得行云流水,曲调颇有明朗的弗拉明戈味道。

小酒馆成了一辆旅途中的大巴车,载着所有人漫无目的前行。周围是漫漫的荒漠,公路没有尽头,白云仿佛瀑布从九霄外一泻千里。

然后毫无预兆地进入夜晚,山的影子像鬼魅,风如同女妖吟唱,人们情不自禁地起舞。

像是疯了,但旋律分明又非常宁静。

矛盾重重的吉他声蔓延开,越来越顺,像一时起意更像等待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合适时机他很喜欢的歌,这时,他想弹给那个人。

游真抬起头,远处,翟蓝放下了蜡烛,两只手撑着脸。

四目相对再短暂分开,翟蓝晕乎乎。

他可能又高原反应了,可能是那杯金色安德烈斯的后劲儿如海浪上涌,笑意却无法自控地越来越深

越来越醉。

但游真明明告诉他那杯鸡尾酒没有度数。

吉他声被调得很好,手鼓也恰到最微妙的程度,少了低音会有一些单薄

不过没关系。

他已经弹过无数遍了。

旋律如泣如诉,时而高亢时而婉转,听众们几乎入迷。他们中止谈话,酒精微醺中面带微笑沉浸入无懈可击的一段指弹。游真抱吉他的动作有点特别,把它往怀里靠,仿佛是真正的情人,连他看向六根琴弦的眼神都深邃无比。

状态渐入佳境,甚至可以说他很久没有这么尽兴地弹过吉他了。

自觉时机差不多合适,手鼓的磨合也越发变得默契,旋律在指尖流淌着拐了个弯,从半即兴中转进经典的前奏

有位观众忽然一声口哨,惊喜大喊:HotelCalifornia!

话音刚落,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喝彩和欢呼、掌声,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音符略一停顿,麦克风中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Onadarkdeserthighway,coolwindinmyhair

Warmsmellofcolitis,risingupthroughtheair

TheylivingitupattheHotelCalifornia

Whatnicesurprise

Whatnicesurprise

热烈迷幻的西海岸夏天与高原初春看似毫不相干,可游真唱得那么投入,翟蓝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好似他身后不是天河倒悬,而是甜美的夏日午后阳光斑驳。

每个人生命中都应该有这么一个深夜,有一首不插电的《加州旅馆》。

游真记不得自己听到这句话是在哪儿了,当时不以为意,觉得傲慢。现在他坐在拉萨的夜色中,身后布宫巍峨,更远的地方雪山清晰可见,云层是山巅的一圈银色,星辰璀璨,这首歌便像自心底流出,不由自主,安抚了他经年累月的焦躁。

没有月照山川,但他被一道目光专注地凝视。

耳畔是音乐,低声浅唱,微微闭上眼后,萤火般的烛光在视野中脆弱地颤抖。

但他知道那道光不会熄灭。

最后一段solo弹完,手鼓适时地放轻,吉他声渐弱,游真微不可闻地抽了一口气,他凑近话筒,眼神接触到翟蓝时不自觉地柔和很多。

Weareprogramtoreceive,

Youcancheckoutanytimeyoulike,

Butyoucanneverleave

轮拨过六根弦,手掌停止余音颤抖,干净利落地收尾。

最初喊出歌名的那人自左边第二张桌子站起身,高声喝彩:好!好久没听过弹得这么好的加州旅馆了,一个人也能弹这么厉害

小小酒馆藏龙卧虎,游真被欢呼声淹没了,好不容易从一群真假同好们的包围中挣脱,艰难回到位置。他坐下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仰起头,靠在椅背上,半晌不自觉地开始笑得很开心。

过瘾吗?小桌对面,翟蓝说这话好像只是吃提拉米苏的间歇随口发问。

游真却听出他一定经过演算才选择了这个开场白。

他点点头:很过瘾,比在Zone演出过瘾多了但回头要是再去Zone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啊。

翟蓝:我才不会,永远站在游真这一边。

鼓点敲击在心脏的凹陷正缓慢回弹,这句话砸下去,猝不及防又轰得他头晕目眩。游真差点失语:小孩儿才站队。

你白天还不到20岁就是个小孩儿。翟蓝神态狡猾,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

每句话都有凭据,引经据典,倒小茬,游真说不过他举手投降,心道翟蓝不可以随便搓揉,稍不注意就冷不丁被他扎,又痒又痛。

可他沉默了会儿再想,没被扎的大部分时候,还是很好摸的。

游真忍不住进行等量代换,最后觉得哪怕会被扎几下他也想抓着机会就挼翟蓝,毕竟真生气屈指可数,相比之下,很值。

喂。刺猬的蛋糕吃得差不多,注意力全黏在游真身上了,你想什么呢?

游真摇头:没、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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