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日便会回京城,中山郡那边的事情,他束手无策。
皇帝叹息一声,数朝中的大臣,竟无几人可用。
听到韩德元安然无恙,一时间,他心里的想法有些复杂,又欣慰又失落。
平复下心里的情绪,接着问皇帝道:陛下要臣何时启程?
后日,可否?
他抬头,望向皇帝混浊的双眼,愣了一瞬,答道:臣领旨。
皇帝看着他,欣慰地笑了。
皇帝又与他谈起了中山郡的局势,陈子惠看着屋内日影的移动,估摸着时间。
一个时辰过去了,皇帝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或许是年纪大了,或许是找不到一个同他说起这些事情的人,一说起这些事情来,便容易絮叨。
说话的时候,不似一国之君,更似邻家一个怀了满肚子心事,却无处倾诉的老人。
陈子惠听着,应和着他,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往窗外瞟去,他想起了韩昭昭还在等着他归家。
不知她是否梳好了妆,是否在倚门盼着,方才,窗外一闪而过的影子,他认出来了,是他家的下人,不用说,便是韩昭昭派过来的。
是昨天晚上出了事,怕皇帝责问他,不放心,派过来的。
皇帝说了一段,说得有些累了,停下来,欲要饮一杯茶。
陈子惠眼疾手快,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端过去,如同敬自己的长辈。
在卫国,成婚之日,有向父母长辈敬酒的传统,若是长辈不愿饮酒,便以茶代酒。
皇帝接过茶的时候,他开口道:陛下,臣的妻子还在府中等臣。
阳光洒到他的脸上,一片暖意,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望向皇帝,不同于以往在皇帝面前的恭敬与谦和,反带了几分凌厉的神态。
他可以妥协,可以退让,向权力向世事低头低得多了,有时候他也感觉到麻木,但唯独在这件事上,他不愿意妥协半分。
第106章婚礼
◎想看到你成婚的日子◎
皇帝听了他的话,饮尽一杯茶后,把茶碗放下,陈子惠接过,一切都是按照晚辈对着长辈的礼仪来的。
皇帝说道:我竟是忘了。
脸上尽显苍白的神色,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气力不济。
近几日的晚上,他常被梦魇缠身,梦到十几年前的事情,大雪夜,寒风呼啸,血溅了一地。
阿姐的面容一次次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从一片血迹中走来,望着那双眼睛,他周身的冷汗乍起。
夜里常是半梦半醒的状态,记忆也有些混沌,在他的脑海中,有时候甚至记不起今日是何日。
如今日,见到了漫天的大雪,便如同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甚至忘记了当初他亲自安排的陈子惠的婚事就是今日。
去吧。
望着陈子惠,他有几分歉意:无奈边境之事,让你新婚之日便要离家,与她分离。
对着皇帝,陈子惠于离家一事状若无意,又表了一番忠心。
说罢,又道:陛下可否允许我带着我夫人去中山郡?
为何?
问完,他就意识到是为何了,新婚夫妻,如胶似漆。
这问话就变成了:在中山郡,你能确保她的安危吗?
中山郡多有楚王的势力盘踞,又有匈奴人,是危险之地。
可陈子惠却点头,说能。
中山郡的形势再凶险,可韩昭昭是在他身边的,还有几分保障,若是人在洛阳,天高路远,为他势力难及的范围,出了什么事情,他更是无措。
那你便带她去吧。
看着这个少年,皇帝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也曾有过这般意气风发之时,只是陈子惠比他当时更甚,欲破匈奴,平天下,满怀壮志。
还有与他新婚妻子的那份感情,对比自己凌乱不堪的生活,一切都让他羡慕至极。
陈子惠对他拜了三拜,又是对他见了对长辈的礼仪,拜完后才离去。
阳光将他的身影吞噬。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皇帝叹息出声,若得子如此,何惧楚王,何惧天下不平,可惜这只是他的幻想,他还要防备着陈子惠。
离了宫殿,陈子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出了宫门,骑上一匹马,在街上疾驰而过,马蹄过处,一片雪屑扬起。
日影西斜,将一人一马落于街上的影子拉长。
到了府邸,他跃下马,刚推开门,便见到远处一片明艳的红色游动过来。
明艳的红色与一地的白雪相互映衬,直撞入他的心扉。
到了他跟前,扑到他的怀中,一双手揽住了他。
你回来了。
声音里带有几分欣喜,如同久别重逢。
是我回来了。
陈子惠的手搭到她的肩膀上。
待到近处,他才注意到她的脸颊上有些泛红,是被寒风吹得,抚上去冰凉。
你等了我多长时间?
有些时候了,或许中午的时候便在这里了。
坐在窗前,看着街前人来人往,却不见陈子惠的音讯,派去打听的人回答说陈子惠在大殿外站了几个时辰,后进入殿中,又过了些时候,才走出了殿门。
其实已经是将近傍晚了,按照卫国婚礼的习俗,此时都该是新人见宾客的时候了。
只是,此时因为昨日的动乱,满堂无一宾客,甚是萧索,唯有这一身红衣的人是天地间最热烈的色彩。
陛下同你说了什么?
陈子惠对她如实说了。
韩昭昭明白皇帝对于此事的重视程度,倒是有些奇怪皇帝最后如何让他出来的。
是我同陛下说,我夫人还在家中等我。
夕阳下,一片金光洒到他的脸上,脸上是融融的笑意。
不过,后日我便要启程去中山郡。
陈子惠吐出一口气来。
新婚后的第三日,便要启程北上。
无妨,我与你一同去,若是这一次能修通贯穿南北的运河,能平定匈奴,也是我素来所愿。
从昨日江星阑带着匈奴人北返,韩昭昭就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朝中择不出人来,便要他去。
她的脑海忽然冒出来方才在房间里梳妆时,亦真亦幻的情景。
女子一袭大红的喜衣,纤细的手指挑起罗帷,目光望向北边层峦叠嶂的群山。
声音飘荡在她的耳畔:我相信我夫君定能安定天下。
韩昭昭再一抬眼,望向陈子惠,见到脸上的笑意,心头一紧。
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浮现在眼前,若是说安定天下,他也是可以的,只可惜,与她为仇。
陈子惠听了她的话,对着她是笑了,但是自己的心里是难以抹去的愧疚,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步入厅堂。
新婚原本是要宴宾客的,但是韩昭昭之前说过不喜热闹,便一切从简,可即便是从简,也不该是这般萧条的景象。
谁不喜张扬热烈,便是如他这般的人,被世事磋磨,也最爱着鲜衣。
若是有机会,等安定下来之后,再与你行一次成婚之礼。
不必了,我觉得这般就很好。
本来对此就不抱什么希望,这场婚礼于她来说,不过是草草了事。
有时候,她甚至感觉自己脱离了这身打扮精致,凤冠披霞的身体,飘荡在空中,看向屋里屋外拉红绸,支红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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