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挑起她的几根发丝。
翻了身,她也不再装了,答道:是,睡不大着。
睁开一双眼睛,强打起精神来,望向他的时候,眼中还带着几分媚.态,脸颊上的潮红还没有完全褪去。
我想同你讲讲我之前的事情。
听了他的这番话,韩昭昭一愣,意识瞬间清醒了大半。
不知他所指的是何事,只是见到了他的神色依然平静,思绪似乎随着时间流转回了从前。
我小时候读书识字,都是我母亲教我的,许多道理也是她告诉我的。
韩昭昭点头,想起来刚才自己见到的信上的内容,母亲对于孩子的谆谆教诲跃然纸上。
那时候我顽皮又贪玩,不好好读书,她时常训斥我,拿起戒尺作势要打我,可没有一次下得去手。
他开始时是笑着的,后来的表情里又带了几分酸涩。
我是时常顶撞她,不听她的话,因为有时候她说的话,都是自相矛盾的。
小时候,她说希望我这辈子能有一长处,寻到一立身之地,建功立业,可是在逝世之前,却只希望我这辈子平安,不要有太大的风浪。
说到这里,他忽然伸出手,将韩昭昭拢到自己的怀中,一头乌黑又有些潮湿的发丝扑到他的脸上。
韩昭昭的头埋在他的月匈口。
本是怀念母亲深情的话语,落到韩昭昭的耳中,别有了一番意味。
这些事情,全都是她在那封信里见过的,陈子惠又同她说了一遍。
不知他是在单纯地怀念母亲,还是在有意识地敲打她。
第115章不折不扣的骗子
◎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往事仍然萦绕在陈子惠的心中,他接着道:我的母亲是一个矛盾的人,而我,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母亲逝世前,我答应她,我会平平稳稳地过这一辈子,可是在她和父亲去世后的几天,收敛了他们的尸体后,我便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韩昭昭的头埋在他的怀里,身子显而易见地抖动了一下,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仍然感觉到自己背上冒出的冷汗,淌下来,似蜿蜒的溪流一般,滑过她光滑的脊背。
与那纸张上所见的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换了一个叙事的角度,他是从为人子的角度来说的,说得情真意切,一时间竟然让她有些分辨不出来,陈子惠是要试探她,还是真的一时兴起,要与她诉说这些陈旧的往事。
有时候我都要怀疑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罢,他看着韩昭昭,目光专注,眸子中都是她的影子。
为什么?你知道吗?
韩昭昭微微抬起头来,望向身边的人,一缕发丝掠过她的面颊,眼中澄澈不含一丝杂质。
陈子惠的心里蓦地一揪,答道:或者是源于内心里的责任,读过圣贤书,还担负着期盼,想要天下太平。
读书的时候,困倦了,伏在桌子上小睡一会儿,总会做梦,梦到天下大乱的时候,我去边境,有人拉着我的袖子,问我何时归,何时中原能免受战火的摧残。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读罢书,梦到的不是先贤与他们口中的哲理,却是这种场景,一次又一次,在我的梦境中反复,梦了一次,似乎就是经历了一次乱世,听到了期盼之语。
说话的时候,他一直专注地望着韩昭昭,似乎想从韩昭昭的表情里获取一些信息。
韩昭昭依旧是专注地看着他,面容平静,还带了几分探索的意思,欲要知道他之后还要说些什么,而心里早已经是波涛汹涌。
陈子惠说的都是很细节的场景,甚至在她没有应答的时候,又细致地描述了一番环境。
对于这一切,她也是有些印象的,只是具体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若是对于普通人,还能称得上缘分二字,而对于陈子惠而言,大概就是蓄谋已久了。
可是,将这一切拉扯到比他母亲临终的嘱托还要重要的高度,又令她的心里添了几分纠结。
她清楚,陈子惠是不会随随便便以自己的父母来发誓的,抑或是说,在卫这个以孝为先的朝代便是秉持着此种观念的。
所以,夫君因此违背了母亲的意志,毅然决然地来到了京城吗?
是。小的时候,我也犹豫过自己的选择,它是不是错的,可是后来,我还是遵从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就当是我辜负了母亲的期盼。
做出这样的选择,一是埋藏在自己心里的仇恨太深,看到世事如此,心里有太多的不甘,必须要找到一个宣.泄之处,二是那梦里的场景,从来都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据说,上辈子执念越深的事情,待到了这一辈子,越容易忘却,他也算是遵从了,记不得一次次出现在他的梦里与他说话的何人,可是她的期盼与渴望却一次次出现在他的梦里,逐渐逐渐地渗透到他的心里,改变着他一次一次的抉择。
不,你不会辜负你母亲的期盼的。
韩昭昭望着他,缓缓地说出来这番话。
话一出口,觉得有点不妥当,回想藏在盒子里的那封信,表达的就是他母亲的意思,那纸张已经有些旧了,他怕是翻过不止几遍了,甚至拿出来端详个数十遍,也有可能。
这话怕不是诈她的?
但后面的话,还是硬着头皮说出来的,因为她敏锐地感觉到,陈子惠一直在瞧着着他,目光一旦停留在她的身上,就没有散开过。
我想,若我是一位母亲,我一定会遵从孩子的愿望,只要他做的不违背圣人之道,他的人生要如何过,该由他去选择。
作为一个妻子,我也会做这样的选择。我成长的地方也算是半个边境,匈奴进犯边境,晋阳也难免其乱,每一次父亲都要去出征,我也是提心吊胆。见多了生离死别,所求的也是天下太平,同夫君一样。
这话确实是发自肺腑的,只有经历过战乱的人,才会明白其中的苦楚。
是吗?
陈子惠的语气里带了几分不确定。
是的,我相信我的夫君平定天下。
他的能力,她毋庸置疑,只是戾气太重,或许是因为身上的怨恨太重,压在他的脊背上,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事成之后还要连带着屠戮一干人,其中应该就包括了她的家人。
望着自己的枕边人,在心里,她暗暗地叹了口气,不知如今的他作何想法。
明知他大概会奔赴某个结局,明知她所说的于他而言大概是没有用处的,可是她还是多说上一句,对他,她是又恨又觉得惋惜。
可是,我希望夫君不要太急躁,不要有太多的戾气,我想的是和这一字。
脑海中又记起当年秦县丞教她识字的情景,秦县丞不是一个大众意义上的好人,被自己的过去与他人裹挟,在中原与匈奴这两国之间挣扎,可是,他教给她的东西,是没有错的。
战事关系诸多人的生死,不可不谨慎。
她的话笃定,让陈子惠想起了多年之前,也有一个人,是这般告诫过他,可是在他逝世之后,他彻底被仇恨蒙蔽,违背了她的嘱托,如烈火一样,炙烤北境的土地,挥师北向,收复失地,可得之易,失之更易。
驾崩后几十年,失了他的掌控,失了士兵的庇护,在匈奴人积压的怨恨之下,又起了动乱,这一片土地又归入他们的囊中。
当年,她扶持他,说他能安定天下,最后也不过是这般结果,辛辛苦苦,劳民伤财折腾了一场,却是一场空。
是,我明白。
他点了点头,手抚过她肩膀上已经被揉皱了的纱衣,纱衣下是肌肤滚烫的温度,肩头处还存着他的口勿痕。
看向躺在床上的她,薄汗沾湿她的纱衣,更添娇.媚,情难自抑,俯身口勿上去。
她的手搭在了他的肩头上,手攥了一下他的衣服,是不情愿的模样,蓦地,他的手松开,方才已经经过一遭了,再来一遭,怕她也是遭受不住了。
那好,睡吧,时候也不早了。
又为她理了理纱衣,褶皱也稍微平整了一些。
陈子惠将她揽入怀中,不多时便睡熟了。
而这一晚上,韩昭昭硬是在熬着,他的头埋在她的肩头,眼睛闭上,睫毛垂下,遮成一片阴翳,安睡的时候平静非常,又十分乖巧,不会做出一点儿违拗她,与她为敌的事情来。
或许也只有在这时,睡熟了,一切放空,没有仇恨,没有这些恩恩怨怨,他也算得上是一位如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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