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声声,想来此时已晚,陈子惠要回来,应当也是明日了,韩昭昭心里放心不下,又唤来了为父亲和她传递消息的人,这个人,亦是父亲的亲信。
你是亲眼见到我父亲的?
是了,我到京城那日,韩大人派人把信纸递给我的。
你见他可还安好?
我没有见到韩大人的面,我是在窗沿外听到他说话,让下人把信纸给我的。您怎么了?
韩昭昭喘.出一口气来,道:无事,只是近几日每每想起父亲来,心思难安。
从那一日分别,父亲的话语中字字透露出不复相见之意,走时的身影格外寂寥,及至今日,这种感觉更甚,尤其是在收到了那份意味不明的书信之后。
这般疑虑,却不敢为外人道。
韩大人无事的,那声音确实是他的,您要是不放心,不如再去一封信。
也好。
韩昭昭点了灯,研好了墨,思索片刻,提起了笔,写下了几行字,写完了封好,移步往送信的人跟前去。
屋里安静得很,她的脚步声回荡在房间里,合着更漏声,隐隐约约地,她还听到了另一种声音,从远处而来,细碎的,渐近的。
似乎又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韩昭昭疾步走到那人的跟前,把那张信纸飞快地递过去。
她的脚步声停下,从窗外传来的脚步声却是愈来愈大,这么晚了,来她这里的人只有晓玉,可是晓玉的脚步声轻,这脚步声却笃定有力,似乎是一个男子的。
你拿上这张纸先走,快些,从门口走。
她所住的这间房屋的构造让人实在难为,窗户对着的是院门的方向,是进入这院子的唯一道路,那人的脚步声也是从这个方向传过来的,而屋子的门对的却是一面墙壁,墙壁的另一侧是另一人家,住着人。
他要走,不被来人撞见,也只能赶快,出去之后见机行事。
韩昭昭不知这人是谁,不过,府中一般的侍卫都来到这里,不可能不与她通报的,贸然闯入。
这么信步走来的人,极有可能是陈子惠本人。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更为慌乱,他本就是极为忌讳提起她的父亲的,对她也是处处设防,若是被他知道了这件事情,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一炬,而现在,她在这里的势力,难以与陈子惠抗衡。
那人接了信纸,门闪开一条缝,他穿了一身黑衣,飞速地出去,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在他出门的时候,韩昭昭随手捡起一件被她扔在门口的披风披上,又拿了一盏纸灯笼,跟在那人的背后出了门。
韩昭昭站在屋檐下,往那人藏身的方向望了一眼,接着又往与之相反的方向,来人的必经之路望去。
她看到了一道人影,身形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正是陈子惠,他走得很快,那道一闪而过的身影,他或许是看到了。
他怎么在这么晚的时候赶回来了。
手裹了一下衣服,又把手中的灯笼握得跟紧了一些,迎着陈子惠的步伐走过去,临到了他跟前,更是加快了脚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灯火的光辉洒在他的衣襟上、面前的一片土地上。
过子时了吗?
没。
其实她烦忧父亲的事情,深夜不眠,根本不在乎这是几时。
见他的目光在往正前方往,那里正是她的人藏身的地方,怕他追问,再彻查下去,连忙挡在他的面前。
她也未敢提灯去照前路,她不知那人藏身在何处,灯光贸然洒过去,怕是会暴露他的行踪。
一只手提灯,一只手搭到了他的肩头。
笑问道:你问现在是什么时辰,是要做什么?
眼里落下的灯火流转,笑起来的时候,显出一对酒窝来。
想赶在今日回来。这么晚了,还未歇下?
没有,刚去挂完了院子里的灯笼,回来之后,不知为何,就是睡不着。
回答这话时,她的心里有几分忐忑,陈子惠明知,大概子时的时候,她还是未睡下的,可偏偏要这么问上一句,不知有何深意。
陈子惠的目光,仍未离了前方。
韩昭昭原是想等他们二人进了屋后,让那人寻个机会跑出去,只要到了院中,混杂在下人当中,又有为他掩护的人,就应当是平安无事了,可怕就是怕,陈子惠会参与其中,到时候就难以收场。
在黑暗中,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韩昭昭咬了咬嘴唇,状若无意道:因有心事。
陈子惠望着她,眼皮一跳。
第120章寒冷的梦境
◎恐惊梦中人◎
何事?
陈子惠开口。
便是想着夫君何日归,自除夕呆了那一夜,天明时候走得,十几天了,你也没有回来,今天,我还问了你派来拿舆图的人。
周辰?他回去之后同我说了。
陈子惠笑着,接过她手中提着的灯笼,凑得离她近了一些,道:你忘了,上一次我离开的时候,你问我何时能回来,我告诉你正月十四。
韩昭昭是不大记得了,或许是有过的吧,当时,只当他是随口一说,毕竟,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灯笼被陈子惠提起来,映照亮了前方的路,韩昭昭微微偏过头,随着灯光望过去。
还好,她没有瞧见什么,暗暗地松了口气。
于是,便随着陈子惠回了屋中,一路上,问他这些日子来河道的近况。
其实,大致的情况她是知道的,虽在同一个地方,但因无法归家,陈子惠也常寄家书给她,问她是否安好,对她讲述开凿运河的事情,越到后来,问得说得越频繁,令她有些无措,不知他是何意。
还有,把河道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说与她做什么,是在试探她,欲要以此时引出她的不安的心思来,抓住她的把柄。
她问了什么,陈子惠都一一答复,事无巨细。
进了屋中,韩昭昭关上门。
她想,她与陈子惠说话的功夫,那个人应当是携带着她给父亲的信离开了这里。
她点了烛,火苗在她面前一跳一跳。
近日以来,夫君与我说这么多修筑运河的事情是为何?
想让你多了解些,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好。
一句话,让她警惕起来。
这话是何意?
过几日河水解冻,便要开始修筑运河,匈奴人定要想办法阻拦,甚至不惜全力。
这条河道一贯通,便切割掉了匈奴南下赖以支援的命脉,原本从中山郡入中原,一马平川,无甚高山,便是捷径,现在,匈奴连这条南下的捷径也要失去,必然会拼个鱼死网破。
陈子惠坐在椅子上,指节叩了叩桌子,沉沉道:也不止这些,陛下的身体每况愈下,不知还能不能熬到运河修筑完的时候,能不能熬过楚王一党。
陛下的身子如何了?
听到这话,韩昭昭瞬间紧张起来,她一家能在朝中立足,父亲的官位一路攀升,全仰仗于当今的皇帝,因父亲与皇帝有少年时的交情。
皇帝信任他,可等到太子继位,是何种形势,谁也说不好,风水轮流转,一朝重臣,一朝被贬谪,也是不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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